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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
周长七里的皇城从建极殿开始便一分为二,建极殿前面是皇帝处理政务之处,之后则是后宫群。
两者之间还有一道矮墙,爱墙上也有军士守卫,以前是大汉将军守卫着,目前却是眼下皇城的镇守使制将军辛思忠的防区,当然了,他的防区也到此为止,后宫他是进不去的。
宫、殿之间的矮墙却是他的亲卫在镇守着,这里面,他在甘肃新近纳入的“骚鞑子”安巴便是其中之一。
“骚鞑子”、“狗鞑子”都是大顺军对安巴的称呼,不过他并不气恼,还甘之如饴,别人说了,他都是一副乐呵呵傻乎乎的表情,只有辛思忠知道,此人看似憨厚,实则精细,否则也不会让他统领自己最精锐的三百亲卫,大军出征时还让他掌旗。
此时,安巴正站在那道矮墙上向后宫眺望,建极殿的西北面便是慈宁宫,不知怎地,安巴这厮平日很少上城墙的,多半在大殿群之间巡逻,这几日却巴巴地来到了此处。
话说李自成拿下皇城之后,之后的走势与历史上几乎一模一样,崇祯帝、王承恩在万岁山相继投缳,后来李自成将他葬到了田贵妃陵寝(思陵),对于后宫大明后妃等人也并没有过多为难。
占据后宫后,他只将一名姓窦的宫女纳入自己的后妃序列,剩下的依旧各安其命,其中有两人值得特别说一下。
当敌人攻破内城、大举向皇宫进发时,崇祯帝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太子已经送到了南京)投靠嘉定伯周奎,而自己拿着长剑准备将自己的后妃、女儿全部杀死,结果,袁贵妃投缳未死,十四岁的长平公主被砍断左臂后也昏厥未死。
李自成占据京城后,除了自己中意的人才,对于其他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豪商巨贾自然没有好颜色,无论你是主动投降的,还是被迫投靠的,一律施行追赃助饷,不过他对崇祯帝留在后宫的诸人倒是优渥有加,包括他获得永王、定王之后也并没有为难他们。
这与后世历史上清国的态度几乎是天壤之别,他们,但凡遇到姓朱的皇族男丁,肯定不会分辨真假,一律杀死了事,更有甚者,定王朱慈炤后来隐姓埋名几十年,已经儿孙满堂了,对大清根本没有丝毫威胁,还是落得个满门抄斩,直系男丁凌迟处死的凄惨下场。
相比起来,大明对元朝的宗室,大宋对大周的宗室,大唐对大隋的宗室,大晋对大汉的宗室无疑要宽容的多。
这次去山海关,他不仅带上了吴襄,还带上了两名年幼的亲王,还有太原的晋王,为的就是逼迫、劝说吴三桂再次投降。
故此,就算李自成不在京城,不过有窦妃在,包括牛金星在内的诸人绝对不敢越雷池一步。
此时,在慈宁宫的院落里,一名白衣少女正不顾刺骨的寒风在里面跑着,一边跑着还一边大叫着、大笑着,周围的宫女、太监都没有理会,只有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少妇紧紧地跟着,生怕那少女跌倒。
那妇人自然就是投缳未死被李自成救下的袁贵妃了。
眼下,偌大的后宫,也就是她两人与崇祯帝有直接的关系,被安置在慈宁宫后,两人自然是相依为命。
安巴关注到这少女,没有别的,因为这少女这几日经常在半夜里发疯似的大声尖叫,那时,似乎有人吓到了她,或者她时常在梦里梦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就大叫起来。
那叫声异常凄厉,当叫声响起时,以慈宁宫为中心,方圆一里之内的人都听得到。
安巴知道此人便是被前明皇帝没砍死的长平公主后,这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好奇,便时常来到矮墙上观望。
安巴,正是上次在锦州拼死护卫了那份名单之人,至于他为何出现在岳镇邦军中,又如何来到这偌大的京城,说来话长,此时先按下不表。
以前说过,安巴是乌兰乌德索伦三部之一的纳哈塔部落哈拉达的幼子,三部中,罗佳部如今在大夏国如日中天,另一部图克塔纳部全部搬迁到了济州岛,成为济州岛汉拿山牧场的主人,也是大夏设在济州岛军马场的管理者,其子达春目前也是位高权重。
只有纳哈塔部落的哈拉达阿林如今还在赤塔西北大山后面的大湖区域,虽然完全占据了以前布里亚特伊尔根部落的领地,手下部众也超过了一千户,不过与其它两部比起来就不够看了。
故此,阿林对他唯一在大夏国学校读书的幼子安巴满含着期望。
安巴也没有辜负他阿玛的期望,在“名单”事件之后他的地位在灰衣卫里高居前列,目前仅次于王文慧、噶里。
如此说来,别人叫他“骚鞑子”、“狗鞑子”他自然不生气,因为在汉人眼里,这些称呼都是给边墙附近的蒙古人的,他是索伦人,又干他何事?
昨晚,又是一个令他心神不宁的日子,那少女再一次在夜里发出了凄厉瘆人的惨叫。
那少女,自然就是崇祯帝的唯一在世的女儿,现年十四岁的长平公主朱媺娖了。
以前,在北境以贝加尔湖为中心的林中诸部,索伦十三部南面有喀尔喀蒙古三部,人家实力强横,索伦诸部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儿,北边,有野人索伦、有布里亚特,也不是好对付的。
大明在捕鱼儿海大破北元后,成祖皇帝曾在贝加尔湖以东、额尔古纳河以西设置了包括赤塔、斡难河在内的三十六卫,其中大部分都是索伦诸部,少数布里亚特,目的就是为了弹压南面蒙古诸部。
三十六卫,自然最少有三十六部,能称得上卫,其下不知有多少小部落,到明末时便只剩下十三部,其中根特木耳部落还是从嫩江流域迁回来的,可想而知在这短短一两百年间,有多少部落被吞并,又有多少部落灭亡。
草原、林中部落的灭亡无一不是哈拉达家族男丁全部被杀,女人为奴的下场,安巴运气好,碰上了尼堪这位不世出的大才,否贼,以布里亚特人的威势,他纳哈塔部也会随时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故此,安巴自然也从他阿玛那里听到过部落灭亡带来的惨状,自然也对眼前这位亡国公主充满了同情。
这一日,朱媺娖在院子里跑着,她今日的神志倒是清醒得很,因为今日的天气还算不错,风势也小了很多,当然了,北京初春的风势就算“小了很多”,也是凌厉无比。
朱媺娖放起了风筝。
今天是一个晴天,难怪院子里的人都出来了。
随着风势,那凤凰形制的风筝越飞越高,没多久便在整个紫禁城上空摇曳着,随着风势风向强弱的变换,凤凰风筝也忽上忽下、忽东忽西,下面一根细细的红线——像极了眼下的朱媺娖。
安巴也笑了,在林中、草原上,自然没有放风筝这么一说,不过,无论男女,年少时自然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游戏”。
除了骑马、骑驯鹿、骑骆驼,滑雪、滑冰,驾驭马拉、鹿拉、狗拉爬犁,想在想起来,少男少女们玩儿的做的最多的便是唱歌跳舞了。
也是,北境,地域极其辽阔,湖泊、森林、草原、荒原层次分明,人丁又极其稀少,一个人身处如此旷野,没有不引吭高歌的,人群一聚集起来,有萨满的引导,便产生了各种各样的舞蹈,有的是祭祀用的,大多数却是自发的、部落世代流传的。
安巴想在这城墙上高歌几句,或者跳上一段他纳哈塔部落在哈拉乌兹荒原特有的舞蹈,若是没有尼堪,自然发展的纳哈塔部落少年,就算此时在城墙上他也会来一段,不过他毕竟上过各级学校,最终还是忍住了。
渐渐地,风势越来越小,那风筝也开始慢慢地落下,没多久,那糊在竹条上的用白纸勾画、剪裁得惟妙惟肖的凤凰风筝竟落到了他的面前!
安巴心里一动,这次他没有矜持,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支炭笔,在那上面画了一个人,正是自己面目的形象。
大圆脸,塌鼻子,小眼睛,颧骨高耸,典型的“鞑子”形象,不过一张大嘴却笑着,笑的十分畅快、十分惬意,在这张憨厚的脸上里看不出有丝毫的烦恼。
当他拿住这风筝时,慈宁宫院落里的人都不敢吱声,都紧紧地等着,也是,虽说李自成善待彼等,不过终究是寄人篱下,偌大的后宫,除了刚刚被封为贵妃的窦妃,人人都还在恓惶之中,遑论一个前朝的公主?
安巴很快画完了,画完后他紧紧地等着,等风势又大起来后他将风筝朝空中一扔。
凤凰风筝再次起来,随着风势还越飞越高,最终在天上形成了一个忽隐忽现的小点。
那一晚,慈宁宫破天荒地没有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凄惨叫声。
那一晚,安巴睡得也很踏实。
不过,像朱媺娖这样深居内宫,一切由别人来摆布的人毕竟是少数,在城外,这一日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大到能改变京城形势的大事。
这件事,也是有一个女人,一个城外极其厉害的女人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