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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日,依然是凄风苦雨,不过大顺军所有的攻城部队全部到位了。
内城北面,是李过的前营主攻;
内城东面,是袁宗第的左营主攻;
内城西面,是辛思忠的右营主攻;
外城,则是左辅营刘芳亮三万大军以及右翼营刘西尧三万大军负责攻打。
攻打内城的,五大营都是骑兵,自然不可能亲自出马,都是监督着投降的明军步军展开进攻。
内城西侧,主要由两座城门,南面是阜成门,北面是西直门,岳镇邦、杨廷玉负责的正是阜成门!
霎时,方圆百里的京城四周都响起了战鼓声、军号声、喊杀声。
京城,瑟瑟发抖。
大战,正式来临!
阜成门。
一场并不激烈的城池攻防战正在上演。
欧阳炯最终还是屈服了,他还是按照信中的指示,主动要求来到阜成门参加战斗。
当然了,这里除了他,还有户科给事中王章、光时亨,守卫这一段城墙的京营千总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光时亨躲在城门楼里惶惶不可终日,欧阳炯此时却对此人咬牙切齿——听说皇帝陛下本来准备迁都南京的,就是眼前此人大言煌煌,说的皇帝满面羞惭,最终停止了任何南狩的言论。
若不是周围还有许多人,欧阳炯恨不得偷偷一刀将此人剁了。
而另一位给事中王章却是意气风发,城头还有好多位火炮,更有两门大将军炮,王章亲自点燃了一门火炮,当炮弹飞到攻城的大顺军里面,引起了一大阵混乱时,王章像一个孩童一样高兴地跳了起来。
不过,他并没有高兴多久。
这一段城墙,长约五十丈,却只剩下五十个士兵,其中看起来较为精锐的估计只有十个左右,剩下的都是老弱,不过也不能对彼等过多苛责,眼下这光景,没有开小差,还能死守在城头上的无一不是忠义之辈。
“咻……”
一大波抛箭射上了城头,王章的肩膀不幸中了一箭,欧阳炯赶紧扶住了他,“王御史,赶紧下去吧,这里还有本官呢”
没想到王章一把将他推开了,眼里还满是厌恶,口里也骂道:“大明本来好端端的,就是毁在你等阉竖、厂卫之手,快把你的脏手拿开!”
欧阳炯一愣,没想到都已经到了这时候了,此人还脑子里想的还是这个,顿时也来了气,也骂道:“都是你等这些酸腐之人弄权误国,若不是你等这些人,北京就算失陷了,可大明还在,如今倒好,你等要陷君父于不义!”
王章忍着肩膀的疼痛,听了这话也是心里一震,“此人虽然名声不佳,不过说的话还是颇有几分道理,当时光时亨那厮劝阻皇上时,自己并没有出言阻止啊,这么说来,若是皇上遭遇不测,自己也有罪啊”
“皇上!”
王章不禁大哭起来,只见他一咬牙将肩膀上的箭头拔了出来,然后不管不断涌出的鲜血,握着一柄雁翎刀就往下冲。
欧阳炯知晓他要做什么,顿时又拉住了他,“你这厮作甚,如今皇城除非厂卫之人根本进不去,除非……”
王章听了便往城门楼跑,他要拉着光时亨一起去皇宫,光时亨正是这一段城墙的指挥官,也只要他能进到皇城面见皇上,他心里想着,就算要殉国,也要和皇上死在一起!
欧阳炯摇了摇头,他提着雁翎刀来到城墙边,往下一看,只见贼军的第二拨进攻又要开始了!
一看到攻城“贼军”的服饰,欧阳炯便气不打一处来,那些人,可都是妥妥的明军啊,帽子、衣服、兵器与城头的明军完全没有两样!
“来吧!老子与你们拼了!”
“啪……”
没想到此时却传来一阵令人不安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
欧阳炯心头大震,“有人降敌!”
这时王章跌跌撞撞从城门楼冲了出来,一边跑着一边还喊着:“光时亨!狗贼子!”
欧阳炯顿时明白了,城门楼里的光时亨以及士兵投降了,还主动放下了吊桥,打开了城门。
完了,一切都完了,本来就没指望守几日,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又想到信件的指示,他也管不了这许多,三两下抢在王章面前,刚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妥,按照信件所列,这王章也是其中之一。
可惜,如今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得倒转刀柄,趁王章不注意,一刀磕在他的后脑勺上。
……
进攻这一段城墙的,正是岳镇邦带领的右营九千人,除了自己手底下这三千骑,还有杨廷玉三千骑,加上划拨他们名下的王朴三千骑,督领着一万明军降军进攻,只进攻了半日,已经完全试出来城头的虚实,正要将进攻力度加大,没想到此时吊桥放了下来,紧接着城门也打开了!
从那里面飞奔出来一位文官,眼见得是出来投降的。
岳镇邦心里一喜,紧接着神色又是一暗,“前不久,自己终究还是大明的一员啊,没想到号称北境固若金汤的巨城竟然如此不堪一击,难道是天绝大明?”
不过此时容不得他长吁短叹了,杨廷玉已经率领骑兵飞了过去。
杨廷玉经过光时亨时并没有理会他,按照他与岳镇邦的约定,岳镇邦殿后,而由他率先突入城池。
没有别的,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突入城池之后,突然见到了正准备躲到一旁的欧阳炯,原本是不想理会他的,突然见到他左臂上绑着的一块红色的布条,这心里不禁一动。
“喂!”
欧阳炯击晕王章后好不容易地跑到这里,如今整个内城都是兵荒马乱的,到处是奔跑的百姓和溃兵,按照之前的计划,他此时应该骑马快速跑到信件所列的各户人家家里,告知彼等或躲入内城指定区域,或按兵不动,千万莫要轻举妄动。
这头一个要去的地方便是如今在什刹海、北海之间发祥坊的驸马府,当朝驸马、乐安公主的夫君巩永固便住在那里。
“巩永固如何,却与大夏国有何相干?作为当朝驸马,就是全家殉国也是应当的,关他大夏国什么事?”
他当时一边跑还一边想着,这大夏国做事真是匪夷所思,此时,李自成的大顺军占据北京城已成定局,皇城只有几百骑兵驻守,完全没有可能守得住,何况,负责镇守皇城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按照这厮之前的想法,也必定是投降了事!
不过一想到自己下落不明的老母和幼儿,他又不得不按照宋夫人的吩咐行事,若是稍有差池,无论哪一个有所闪失自己都百死莫赎!
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此时,不仅是阜成门,在上午时分,北面的李过部已经攻入到内城北面,正在攻打皇城,东面的袁宗第部也进入到了内城,正在将庞大的府库和内官衙门一一占据。
而南面的外城,刘芳亮的大军也进到天坛附近!
而右翼营刘西尧的大军已经突破外城广渠门的防守,进入到崇南坊!
驸马府,在这纷杂的时刻却异常安静。
前几日,乐安公主刚刚因病去世,阖府人丁都是披麻戴孝,府邸笼罩在一片白色之中。
公主的灵堂里,今年三十五岁的巩永固将自己的三子两女召集在一起,正在大声说着什么。
“一刻之前,贼寇已经从北安门进入皇城,陛下……陛下他……”
巩永固大哭起来,此时四周喧闹、喝喊的声音越来越大,还逐渐出现了一阵阵的马蹄声,巩永固顿时止住了哭泣,他的脸色变得异常严峻,不过依旧有话语从他嘴里说出。
“你等都是皇家血脉,汝父无能,不能保家卫国,只能追随皇上而去”
此时,他的大女儿才发现她母亲的棺椁周围竟然布满了薪柴,薪柴上还弥漫着油味儿,一刹那,她顿时意识到自己父亲要做什么,不禁大哭起来。
巩永固自己也是满含泪花,此时他手里多了一根火把,喃喃地说道:“不要怪父亲,要怪就怪你等为何生在皇家,还是百无一用的驸马家”
说着举要点燃薪柴!
“砰!”
早已经拴住的房门突然被人踢开了!
当欧阳炯那人的身形出现,其后面还跟着大队不熟悉的兵马后,巩永固知道自己的事恐怕完成不了了。
不过他还是来到欧阳炯的面前说道:“府里的值钱的东西早已经全部收拾好堆在库房里,没有任何隐瞒,我是大明驸马,唯有一死以保皇恩,恳请都尉看在以前的面子上遂了我的心意”
“不行”,一个不到三十岁,依旧穿着明军服装的军将说话了,“你现在还不能死!”
“哈哈哈”,巩永固不禁仰天大笑,“说的甚话,我家历来贫穷,所有值钱的物件儿全部都在那里,你等若是想用夹棍在我身上行那追赃助饷的手段恐怕是不成了,今日,我非死不可”
那人正是杨廷玉,他走到巩永固面前,对着他耳朵说了几句话,巩永固一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里还说着:“真的,真的?”
杨廷玉点点头,到今日他也没明白,上面为何要保下此人的姓名,在他看来,京城里的所有达官贵人没有一个值得活下来,全部处死,然后将所有财产充公才是。
不过上面的话他又不敢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