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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曾经抱怨东方文化的家庭观念过于强烈,不论什么节日都要回归到家庭层面才算完美。团圆、整齐、天伦之乐什么的,没几个节日是给独身的人创立的。张洋说白墨一天尽瞎琢磨,王靖寒则委婉地先同意白墨的观点,然后再强调家庭环境对个人成长的影响有多么地重要。然后两人会用最热情的态度邀请白墨到自己家过节。学生时代的白墨会轮流选择其中一家,落选的家庭虽然失望,但也觉得心安。久而久之发现了规律,还挺欣赏白墨这雨露均沾的做事原则。入职以后不管王靖寒和张洋再怎么对他威逼利诱,白墨再也没到其中任何一家过节或是度假。他摸索出了一套专属于自己的过节方式,找个姑娘,找个地方,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谈一场随时分手的恋爱。
在众多节日中,春节是对白墨最不友好的。它充分地强调了家庭圆满,姑娘们也都回归了家庭或家乡,而且春节假期的时间很长,一旦安排不好就会变得十分无聊。每年这个时候,白墨总是被迫提前忙碌起来。他一方面要抓紧时间挑选打发假期的好去处,另一方面还要表现出他是真的很在乎旅行这件事的样子。然而越是远离家庭,白墨越是怀念家庭的温暖。越是怀念这份温暖,白墨就越是不想接近却不能拥有它。
“白胖儿有自己的活法。”
王靖寒这样安慰自己的父母,可是他自己远比他的父母更担心白墨的心理健康。
“这小子重色轻友,你们别管了。”
张洋这样答复爸妈,却被他老爸反驳说如果真像张洋说的那样,白墨应该经常换哥们儿而不是女朋友。
年关就在眼前,白墨这会儿还没有晒出他的旅行路线,张洋和王靖寒都想,没准儿今年大家又可以一起过个团圆年了。
他们想错了。白墨今年空前的忙,是白墨从小到大史无前例的真忙。白墨的全部精力都在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被充分地调动了出来,他全部身心都扑在他的代码研究里。虽然屡屡失败,但是屡败屡战。白墨想攻克的难题仿佛像是有生命一样,灵活地躲闪着白墨的追逐。白墨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一间密闭无光的房间里抓一只黑猫,他无法抵抗这只猫的诱惑力,他想抓住它,把它抱在怀里抚摸它。这确实是一项艰苦卓绝的工程,每次失败后白墨都用那句老话安慰自己:
“坚持就是胜利。”
可实际上坚持只是坚持本身,和胜利并没有直接关系。除了抓猫游戏,白墨每天还要照例上班。二哥越来越聒噪,本来白天就精神头不足的白墨还总得强打精神应付他。偶尔白墨也能从二哥的闲聊中获得一些日常信息,比如凭空消失的沃尔特至今下落不明,默默去了安保部回来之后一直闷闷不乐,集团高层与罗茫国首相最终确定新材料合作的事情让事先布局的卡卡大赚了一笔,但他从不请大家的客!二哥每天和白墨说话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但是经由二哥的跳脱思维和他那发达的口腔面部肌肉处理,可以在短暂的时间里输出足够别人处理一整天的信息量。白墨真希望二哥身上能有个静音按钮,每次见面先给他来个消音。但因为白墨平时是最能和二哥聊天的人,他不能表现出与平日太大的反差,那样会让其他同事产生好奇。被黑客们好奇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尤其是白墨现在真的有像样的秘密。他只能不去理会二哥的干扰信息,尽量专注于自己的目标。
可即便不理会节日的压力和日常的琐碎,白墨仍然有需要克服的困难。他的设备依旧不足,积蓄却已经耗光。表面看起来满屋子的设备全天不停地嗡嗡运转,可对于他的目标来说,这些还远远不够。白墨忍着没花老白的钱,他必须守住这道底线,否则就和人生目标背道而驰了。而且就算是把那笔钱也用了,也可能起不到决定性作用。白墨更需要的是运气,或是灵感,而并非盲目堆积出更强的运算能力。
白墨所做的事情不安全,不合法,他必须隐蔽。与所有非法行为一样,白墨确定这件事情一旦完成,利润绝对足够丰厚。从小到大只要是白墨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还从未漏过馅儿。白墨熟知监控的死角,他有信心保障自己的安全。
“安全第一。”
白墨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偶尔他会有“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更加自信。也只有在自信的状态下,他才能发挥的更自由,更容易觉得能够找到那一点“灵感”。
遇到真正想做的事情,白墨总能找到恰当的理由说服自己克服万难去做。反之如果是不想做的事情,一丁点儿的不愉快就能让白墨产生强烈的逆反情绪,任性和叛逆是他的标签。
做为集团旗下旅游公司的优质客户,白墨最近没少拒绝各种广告推送和来电邀约。自然风光,人文景观,时尚都市,美色美食,统统不能让白墨提起兴趣,白墨打定了主意利用春节假期闭门攻关,专心“抓猫”。这会儿白墨正盯着屏幕思考,刚好屏幕上弹出了“三剑客”的消息:
“胖子,靖寒,我明天出差。有空出来坐会儿?忙的话就等我回来也行,大概要春节以后。”
今天是旧历小年,张洋要出差,连春节也要在外面过?白墨觉得这事儿很奇怪。张洋是个特别喜欢热闹团圆的人,难道是全家旅游?他说的是出差没错啊。白墨一分神,思路也跟着卡住了,索性不如出去坐会儿换换脑子,看看张洋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出门前白墨要先把手环找出来,即便智能手环有窃听功能这件事目前为止仍被定义为谣言,开始了秘密工程之后的白墨还是宁信其有莫信其无。沃尔特的那个间谍设备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小黑球的屏蔽范围较小,白墨发挥了一下还算不错的动手能力,把小黑球嵌入了一个小糖果盒子开关里。小盒子白墨出门都会随身带着,里面还放上几颗糖果作为伪装。每次回家进门之前就把手环摘下来放进盒子里,关闭盒子的动作刚好可以触发按压,启动屏蔽效果。在公寓时的一切社交信息就通过操作台联机接收,免得别人联系不到自己产生怀疑。出了公寓锁好门,再取出手环戴好,白墨进入社交界面,没等发消息就看见王靖寒已经回复:
“哪儿见?”
“我刚吃完饭从爸妈这出来,离你住的近,就去你那吧。”
“来吧。”
白墨发了个“好”就立刻上路了。租用的小车是专门为了搬运设备使用的,白墨不会用它做其他的事情。乘坐公共交通到王靖寒公寓的时候,张洋和王靖寒两人已经喝上了啤酒。
“什么情况啊?出去玩不叫我?!说说,上哪儿过年去?”
白墨进屋就问坐在沙发上的张洋。王靖寒的住处平时都是规矩干净,张洋外套扔在一边,一个人摊在沙发里灌酒,显得十分不搭调。
张洋看起来不怎么热情,拿起酒瓶对嘴灌了一口。王靖寒接过白墨的话:
“不是出去玩。每年春节集团都会从各个部门选出一部分志愿者,去边远穷困地区做慈善救助活动。张洋的组长跟张洋商量之后决定让他去锻炼一下,晚上张洋回爸妈那就是去辞行的。”
“哈?你?这都快过年了,你折腾他那个干嘛呀?那玩意都是给有背景等提干的人走过场用的,你又没后台,去了也白去啊!你真当他们是真心的志愿者献爱心呐?给你安排哪儿去啦?”刚知道了个开头,白墨就有点不高兴了。
“北部边境。”张洋头也不抬的回答。
“我操!还北部边境!你想看雪也不用跑那么远啊!那地方冷死人不偿命,去那干嘛?推了推了,听我的别去,去了保证后悔!”白墨接过王靖寒递来的啤酒瓶,和张洋碰了一下,灌了一大口。
“已经定好了,明天早晨就出发。”张洋还是面无表情地说。
“怎么还铁了心了?是不是你那傻逼组长拿你顶包呢?!要不我研究研究他?!”
白墨想到张洋有可能被人给欺负了,气得把酒瓶撴在小茶几上,差点把酒洒出来。
“他说他就是想离开一段时间,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王靖寒小声对白墨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他?人生?还思考?开什么玩笑,他什么时候知道‘思考’这两个字儿的?诶!说吧,这回把谁给打了?”白墨拿出棒棒糖塞进嘴里。
“还真打了,一个潜在客户,就是之前和你提过那个老色鬼,那人和我们组长认识。但是组长人特好,公私分明,一点都没为难我,所以我这趟出差也算是出点力吧。”
张洋又喝了口酒,仰望天花板的样子仿佛那里面藏着人生的意义。
“嘿我说你怎么又……都给你派那破地方去了还不是难为你呢?哎不对!你打人之后的心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你就没打过不该打的人!既然你组长也没难为你,你这稀有的惆怅情绪是怎么回事?你从前根本没有这种等级的情感!莫非是……刘嫣那边有问题了?”
白墨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放光了,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完全没有想隐藏的意思。王靖寒也在一旁憋着笑,颇有那么一点“孩子长大了”的幸福感。
“就你精!我就是走之前跟你俩告个别,过完年就回来了。这两年你一到春节就出去玩,我就不能试试吗?”
“得嘞!刘嫣那姑娘我早说过不是你的菜,挺好。你要是早这么说,我早就支持你了!来!喝!”
“不提她了!”
张洋咚咚喝干了一瓶,还没等别人讲话,立刻打破自己刚设定的规则,接着刘嫣的话题嘟囔:
“我觉得我俩好像不太合适,她想要的我给不了她,挺烦的,出去走走算是散散心吧。她说我要是去了就分手,也不知道是气话还是真格的……”
“去!明天就去!马上就去!要不现在咱们就出发,赶早不赶晚!东西收拾好了吗?没收拾好我帮你收拾!怎么走?!我送你吧!”张洋想说的话都没嘟囔完,白墨立刻激动地接上话茬,把棒棒糖都吐出来了。王靖寒也是刚知道这个情况,惊讶地小声说:
“挺突然的呀……”
“嗨,总之我是肯定要去,信息今天已经提交上总部了。东西都在那儿呢。”
张洋指了指放在门口的旅行箱,里面其实装的乱七八糟,他也根本不知道应该带点什么。白墨和王靖寒对视了几秒,白墨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王靖寒则是关切,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三人沉默了一会儿,王靖寒想了想说:
“要不我找人问问,看能不能借这个机会给你活动活动,换换岗位什么的。”
“不用麻烦,现在这儿挺好。金组长挺照顾我的,别的岗位我也不适合,不折腾了。上次就挺费劲的我都知道,我爸妈一直还想登门上你家好好感谢一下呢,再给你家添麻烦他俩得弄死我。这不是也挺突然的嘛,我就是想当面告诉你俩一声。”
张洋把想说的说完了,心情变好很多,多少有了点笑模样。
“行行行,我看挺好。你散心的时候遇着合适的姑娘就接触接触,别一棵树吊死,关键你那树也不怎么样,这大千世界处处芳草,何必非盯着一朵奇葩呢,你说是吧靖寒?”
白墨特别开心,开心得都有点语无伦次,一点儿也没把张洋当成个感情受伤的人来看。在白墨的眼里,张洋这是重获了新生。
“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开心呢?你就这么盼着我走啊?今晚上给我送行,你不陪我喝痛快了我可饶不了你!”张洋搂着白墨的脖子就要给他灌酒。王靖寒看见他俩闹在一起,也笑了起来。
“谁不喝醉谁孙子!”
白墨脱了外套扔在一旁,把近日来的烦闷心思也一同扔下。三人开怀畅饮,王靖寒的小公寓立刻热闹起来。尽管窗外北风呼啸,房间里却暖和得像春夏的午后,三人仿佛又回到小时候,有说不完的话题,笑不够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