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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夏对于这种沉默已经很熟悉了，继续带着笑意自说自话，冯景瀚不会回答，但她知道他听得懂。
冯景瀚瘦了很多，自从他被诊断为脑瘫开始。
他躺在床上不能动，翻身都要借住别人的帮助。不能动，也就不能吃的太多，缺乏运动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瘦下去，两腮深陷，本来就大的眼睛现在微微突出眼眶，病号服的领口处可以看到清晰的锁骨，双腿像是两根筷子，摸上去甚至会感觉硌手。
常夏一边给他按摩，一边给他讲些白日的趣事，比如她找到了工作，每个月可以有很多很多的工资。
医生说他不能开口说话，但是能听能看，他的眼珠偶尔会转动一下，闪动着清亮的光芒，所以常夏相信，他也是能思考的。
此时护士突然推门进来，没有敲门，脸色也阴沉着很不好看。
常夏知道她在这深更半夜的过来做什么，没有责怪她的无礼，反而歉意说道：“不好意思，我暂时还拿不出那么多钱，不过下个月就会有了，一定不会耽误缴费的。”
冯景瀚所住的病房下个月就要到达最后期限了，住在医院的其他患者都会提前交好费用，但是常夏一时之间筹不到那么多钱，只好等到时再一起交上。
常夏一看就是没钱的样子，床上躺着的那个孩子也不会说话不会动，天天用那两个吓死人的大眼珠子瞅着人，护士早就烦死她们了，所以明知道还不到时间，依然每天的过来催促。
她把眼一横，指着外面高声说道：“我们医院里住着那么多病人，什么样的都有，但是从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住不起就别住了呗，给其他人腾个地方不行吗？！”
她的态度向来如此，毕竟冯景瀚还要麻烦她照看，常夏也不想跟她起冲突，难听的话一般都是能忍则忍。
“下个月肯定会交上的。”常夏再次保证。
“切！”
护士嗤笑一声，对着病床上的男孩翻了个白眼，啐了一口说道：“真不知道这样的人还死皮赖脸的养着干嘛，要是有钱就算了，没钱还偏偏要来恶心人，真是看不出眉眼高低，要我说赶紧滚蛋算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常夏蹙眉瞪着她。
平常她跟自己甩甩脸子，挖苦讽刺的说几句也就忍了，可是现在居然还变本加厉，连生病的孩子都合在一起骂，自己这个大活人还站在这儿呢她尚且如此，平时白天自己不在的时候，她对冯景瀚又会是什么样子？！
常夏忍着火气，警告道：“你作为医护人员，对待病人该有最起码的尊重，如果连这最基本的一点你都做不到的话，那我就要考虑投诉你。”
“投诉？好啊，你去投啊！你以为我怕你吗？！”
“这是你说的。”
常夏的脾气也上来了，越过她直接往门外走。
这家医院为了在夜间也能给病人提供及时的治疗和看护，每天都有很多医生住院值班，甚至连院长在一周里也会有一多半的时间住在医院，常夏记得冯景瀚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走到门口直接敲门。
办公室里有休息室，医生正在酣睡，被一阵阵的敲门声吵醒，十分不耐烦的起床开门。
“干什么？！”他打着哈欠，语气十分不好。
常夏对于吵醒了他也感觉抱歉：“不好意思医生，本来不该在这么晚的时间过来打扰您，但是这位护士的工作态度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医生往她身后瞄了一眼，看到紧跟过来的护士，然后“诶呀”一声，不满的说道：“就为这么点小事，你就大半夜的过来敲门，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不是，医生您听我说，她刚才说的话实在太难听了，以前我都尽量忍着，不跟她计较，但是今天她当着孩子的面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不敢想象，我不在的时候她会怎么对待孩子。”
常夏说了一大串，医生半眯着眼睛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反应了半晌才问道：“孩子？”
常夏点点头：“307病房的冯景瀚。”
“哦，冯景瀚啊。”
她要不提他都忘了那里住着的那个小子，平时查房的时候都没去过几回，反正是穷人家的孩子，也捞不到什么油水，谁会去管才怪呢！
医生拍拍常夏的肩膀，“和蔼”的说道：“这位家属啊，那个孩子我是知道的，他的情况我也基本上了解，对于他的遭遇也很惋惜。不过你要知道，每天工作在最前线的医护工作者们忙了一天之后有一点情绪也是正常的，你就不要这么较真了嘛。”
较真？！
常夏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不相信这些话是从这位年过半百从业多年的医生口中说出来的。
“您觉得是我较真了？你们医院的时候出言侮辱患者，我提出要投诉它反倒是我较真了？”
常夏质问的语气让医生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当着小护士的面让一个要钱没钱要势没势的女人顶撞，可不是他的风格。
医生手往桌子上一拍，声音也高了起来：“你说她出言侮辱你们，有什么证据吗？你知不知道，诽谤是要坐牢的。再说了，就算真的说了又能怎么样，那孩子又听不见，给他吃给他喝就行了呗！”
“你……你……”常夏被他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送景瀚到这么好的医院来，难道就是为了不让他饿死吗？如果是为了这个，那她根本不用花这些天价的住院费！她也知道景瀚痊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要让他在活着的时候，维持着一个正常基本的生活水平，或者再退一步，至少也要让他拥有做人最基本的尊严。
可是这些，眼前的医生和护士，一样都没有做到。
常夏不欲与他们继续理论，她进门时看到了医院值班表，今天院长也在医院里，跟底下的人说不清，她就直接找到院长那里，看看这家医院究竟有没有一个明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