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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大多数难民在抵达福山县的时候已经是处于一无所有的状态,既没有家当,也没有食物,如果还是无法得到救助,那么他们的生存期限大概就得进入倒计时状态了。
但海汉提供给难民的援助措施并不是完全的慈善性质,难民们必须要遵循海汉所提出的条件,才会被允许进入难民营,获得食物、住处、医疗等救助。
他们要么接受海汉的移民安排,乘船前往海外定居,要么就得跟海汉签订三年起步的劳动契约,以出卖劳动力的方式来换取生存下去的机会。
而对于这些难民来说,他们基本上都没有跟海汉官方讨价还价的资本,也很难拒绝自己对生存的渴望。毕竟这一路行来,的确沿途都没有见到过像福山县这样秩序井然的地方,而且这里还有充足的物资供应,在这里落脚的存活几率的确会比继续流浪要高得多。
当然也不是所有难民都会面临如此窘迫的境地,只要能拿出足够的银两,在福山县也同样能享受到人上人的待遇。
来自青州府的甄家便是这类特殊人群的其中之一。甄家是青州有名的大地主之一,在当地拥有数千亩良田,族中也有人在官府里任职,在济南、青州、莱州三府都有产业,可以说是有钱有势。
按理说发生在济南府境内的战事,其实对甄家产生的直接影响比较有限,但甄家有个女婿便是济南府章丘县的一名把总,他传回来的消息称渡过黄河围攻济南城的清军足有十万之多,而且已经有了要扩大攻击范围的迹象。这个消息让甄家家主甄朗大为不安,他认为与济南府毗邻的青州府极有可能也会成为清军的攻击目标。
当然甄家也可选择召回族人,武装据守家族所在的甄家庄,但这样做的风险非常大,因为战乱期间所要对付的可不仅是成千上万的难民,而是可能会杀到本地的清军,甚至还会有从交战地区撤出来的明军溃兵。以甄家庄的团练水平,恐怕也就只能对付一下无序的难民潮,真要被军队盯上了,那被攻破也只是早晚的事。
甄朗认为如果在与济南府毗邻的甄家庄据守,那极有可能会被卷入战乱之中,尽早离开青州外出避难才是保全家族利益的最佳选择。反正田产地产这些东西都有契约在手,再怎么打仗也不会把这些地给带走,等战乱平息之后再回去组织耕种,要东山再起也不难。
为了保证甄家的存续,甄朗还特地将族人分作两路,一路向南往兖州府、江苏方向行进,另一路则由他亲自带队,往东朝登州府行进。
之所以选择登州府,是因为甄家的产业中也与登州马家有些交集,对福山县的特殊情况比较了解。甄朗知道那地方有海汉国的军队驻守,如同国中之国一般,朝廷对其也毫无办法,可以说是目前整个山东唯一能称得上安全的地方。
至于跑到海汉控制的地区躲避战乱是否会有不妥,甄朗认为没有担心的必要,那登州马家依托海汉的资源,短短几年间便成了山东数得上号的大商家,也没见有哪个州府明令禁止与马家从事贸易活动。而且马家早就邀请了他好几次,希望他能抽空到福山县作客,顺便商谈双方在更广泛的领域内合作。
甄朗离开青州之前,还特地找了马家派到青州主持生意的一位掌柜,询问是否能去福山县暂住一段时间,毕竟当下这种乱世局面,说是到福山县去作客肯定没人信了。
那位掌柜也是个机灵人,当即表示自己正好也好回福山,可以与甄朗同行充当向导。同时他也告知甄朗,只要把银子带够,到了福山自然一切都能安排妥当。
甄朗虽说是地主出身,但也并不算那种目光短浅的土财主,对于这种收钱办事的做法也没什么意见。于是甄朗便用了两天时间准备了一支车队,老老少少共五六十口人,跟着那位掌柜一起到了福山县。
他们一路行程要较纯靠两条腿的难民快得多,进入福山地界的之后,这边其实才刚刚知晓清军打进山东的消息,还尚未开始组织接收难民的准备工作,这个时候要在福山县弄一处临时住处倒也不难。甄家一行人到福山县的第二天,便由马家给他们安排,包下了一间客栈,一口气先付了三个月的钱。
然后甄朗便在福山县亲眼见证了海汉人是如何调度安排,准备接纳即将蜂拥而至的难民。
若论组织能力和行事效率,甄朗认为海汉人的表现无疑已经远远超过了大明的地方官府。尽管发生战争的地方距离这里只有几百里远,但福山县的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无论是修建难民营还是组织粮食、帐篷等赈济物资,每一项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甄朗还跟随马东强去见了海汉派驻福山县的那位年轻将军,这位陈将军还有一个特殊身份就是马东强的女婿,所以马东强很有把握地拍着胸脯向他保证,海汉军一定会保证福山县的安全,不管是难民还是清军,或是其他的武装组织,都不可能在福山县作乱。
而对于海汉意欲将难民转运至海外安置的做法,甄朗倒是并不觉得意外,他早年间便听说过有登莱地区的民众逃难到南边,然后搭船出海投奔海汉国的传闻,显然海汉对人口的需求应该也不比大明北边的恶邻差多少。不过好在海汉倒不会动用武力从大明硬抢,而是借着大明发生内乱的时机接收战争难民,再将这些难民送到海外安置。这样做虽然对大明来说不太厚道,多少有点趁火打劫的味道,但好歹也是给难民提供了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而且在甄朗看来,让这些难民能活下去还只是其一,若是难民无法得到及时救助,那么这些人一旦被逼到绝境,造反生乱几乎就是唯一的出路了。届时就算清军从山东退走,本地也会生出民变,所将造成的危害也必然不小。由此说来,海汉的做法在客观上其实是有助于山东的稳定。
当然这热闹也不是白看的,很快海汉便找到甄朗,声称目前正在为赈济难民一事募集粮款,想知道他是否能够给予一定的帮助。甄朗心知肚明这是什么意思,当即便捐了一千两银子出去。、
不过这银子也不是白捐的,第二天海汉人便在甄家包下的这间客栈大门上钉了一面盾形铜牌,甄朗问过之后才明白,原来这是象征着此地在金盾护运的保护之下,稍后还会派驻人手到这里。而这金盾护运便是带有海汉官方性质的民团武装,在这里所保护的对象基本都是海汉官方的产业,这就相当于是给了他们一道护身符了。
一千两银子买个特殊待遇,很难说值或不值,但在这战乱时期,能多一道安保措施总归是好事。甄朗虽然一开始有些心疼银子,但能得到这个特殊的回报,让他觉得自己掏这笔银子倒也不是完全丢到了水里。
甄朗有甄朗的想法,海汉却有自己的算计。让这些到福山县避难的富绅权贵捐献钱粮,顺便也就大致能对这些人的实力划出一个三六九等了,后续也会根据他们的等级提供不同的待遇,部署金盾的保护就是其中之一。当然这种保护只是象征性的措施,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收买人心罢了。
在福山县住了半个月之后,甄朗发现自己选择来这里还是真是挑对了地方,除了很多地方有军事管制,不能随意走动之外,其他方面倒是与在甄家庄的生活水平差不多。特别是食物供应,丝毫没有他来在之前所担心的那么紧张,只要肯花钱,不管是禽畜还是海鲜都能弄到,甚至还有来自南方的水果。
而源源不断进入福山县的难民,也都在第一时间就被收容到了难民营中,对马家庄附近的商业区和芝罘港的日常运作都没有太大的影响,这让甄朗对海汉人的运作能力又有了新的认识。
这天在福山县暂住的一些富人都收到了陈一鑫的邀请,前往芝罘港见证即将被送去海外安置的第一批山东难民。
陈一鑫公开邀请这些富人来参观启程仪式当然不是闲得没事可做,他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这些身处大明社会中上阶层的人物能更多了解海汉的移民方式,顺便也是展示一下海汉的海上运力,让他们能对今后双方在跨国贸易方面的合作更有信心。
由于军事管制的原因,受邀的甄朗等人全部都是乘坐军方提供的马车才能进入芝罘港。当他们下车之后,发现这里的码头上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观其行止应该全都是近期收容的难民。人群外围还有至少数百名全副武装的海汉军士兵,在他们的监视之下,码头上鸦雀无声,难民中甚至连交头接耳的人都没有,可见他们在难民营中的经历已经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码头上停靠了数十艘帆船,看样子就是用来运走这些难民。不过眼下还没有开始登船,显然是在等大人物下达命令。
陈一鑫骑着马,在一群骑兵的拱卫之下来到码头上。这批受邀而来的人物都已经见过这位海汉将军,见他到来便都低头作揖,以示恭敬。
陈一鑫下马之后,朝众人拱了拱手道:“劳烦各位今天到场见证,今日送走的这些百姓,全部都是自愿接受我国的安排,乘船前往海外定居。”
当下便有反应快的人应道:“陈将军菩萨心肠,让这些百姓有了生路,实在值得敬佩!”
又有人不甘落后道:“若非陈将军出手,恐怕福山县早就已经是饿殍遍地的惨烈景象,这些百姓能得到贵国救助,实乃幸运之人啊!”
甄朗正琢磨着要怎么才能说点与众不同的恭维话,陈一鑫已经又说道:“各位客气了!这救助难民的钱粮当中,也有在场各位的一份心意。此事非陈某一人所为,而是大家齐心协力的成果。陈某无以为报,只能尽力确保各位在福山县暂住期间的安全。另外各位今后若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可随时到福山县来求助。”
当下众人连声称赞“陈将军仁义”,他们捐钱的时候倒也没有想过要为自己弄个什么虚名,只觉得这是花钱替自己买个平安罢了。但陈一鑫话里话外将救助难民的功劳也算上了他们一份,这就让人听得很舒服了,谁还不愿意自己对外能有个善长人翁的好名声呢?
“我要在这些难民启程之前说几句话,还请各位稍等片刻。”
陈一鑫说完从旁边接过一个铁皮喇叭,站上临时搭建的高台,对码头上的民众大声说道:“各位,你们今天就会出海离开这里,前往我国替你们安排好的新家园,在那里你们会得到开始新生活所需的一切,不用再担心饥饿或者战乱,你们的生活都会得到很好的保障,你们的后代也会得到受教育的机会,不再需要担心他们会因为没有足够的食物而夭折!”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舍不得离开故土家园,我在这里要告诉你们,今后都会有重新回到这里的机会,就如同你们在难民营里接触到的那些比你们早几年去海汉国的同胞,他们可以回到山东,你们今后也是一样。所以不要有什么担忧,说不定过得两三年之后,你们当中的一些人就会很风光地衣锦还乡了!”
虽然陈一鑫说的的确也是事实,但却并不完全,从山东移民出去又还能回到这里的这些人,要么是为官府效力,要么就是像孙真那样从军入伍,并非任何人想回来就能回来的。但只要能给这些难民一些重返故土的希望,那么他们离开这里时的抵触情绪就会减少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