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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来下战书?”陈一鑫想了想又道:“最近我们抓到的俘虏里面,是有什么身份特殊的人物?”
韦林明白陈一鑫话里的意思,再次摇头道:“我军最近一次抓到敌军俘虏,已经是五十多天之前的事情了。如果是有什么特殊人物被俘,敌军应该不会等这么久才想起要找我们交换俘虏。”
陈一鑫此时也已想通了其中关键,点点头道:“要是真被我们抓到了大人物,他们肯定也会设法低调处理蒙混过关,派人过来主动要求见我,反而会引起我们注意,清军应该不至于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两军在金州一线对峙几年,期间交战上百次,自然不免都会有人员被俘的情况,其中又尤以清军被俘人员居多。初时清军还会故意在阵前杀俘泄愤,试图以此来震慑海汉军,但后来海汉有样学样,也在阵前组织了几次大规模的枪毙战俘行动以示报复。
海汉军手里的俘虏数量要远大于清军,所以双方的杀俘人数也完全不成比例,清军杀了多少人,海汉军就以数倍俘虏实施报复。
海汉军甚至有一次一口气枪决了近五百名战俘,眼见这么多清兵成排倒下,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被海汉军处决,由此也对清军造成了极为强烈的心理冲击。
清军很快就意识到如果继续采取这样的策略,要牺牲更多的俘虏倒是其次,对方的报复行为必然会严重动摇己方的军心,于是便主动停止了这样的做法,转而向海汉寻求交换战俘。
这种交换战俘的行动一般都会安排在休战期进行,除非其中有特殊人物,否则通常也无需陈一鑫亲自过问,顶多也就是下属报批之后会由他在释放战俘的文件上签字。
这样看来,清军使者的来意的确不太可能是为了交换战俘,那排除了下战书和交换战俘这两种可能性,似乎也就只剩下一种看似荒谬的情况了。
“这阿济格不会是突然想开了,要打算跟我们展开和谈吧?”虽然陈一鑫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目前看来好像也找不出其他解释了。
“或许他们是真觉得没法守下去了。”韦林分析道:“辽东海岸几乎每年都会被我们捋上一遍,这对敌军来说是无解的,要嘛停战,要嘛就只能继续被我们薅羊毛。”
对于清军来说,海汉的难缠之处远不止金州的驻军,还有每年冬季前后随时可能在辽东海岸出现的劫掠行动。海汉军会突如其来地在某地海岸登陆,然后对附近的村镇实施劫掠,将人口和物资全部抢走之后,还会把当地的房屋全部付之一炬。
这种针对民间的武装劫掠,其实与满清每年在大明北部边境地区所采取的行动十分类似,而作为被动的一方,满清的应对也并没有比大明强多少。漫长的海岸线让清军无法形成有效布防,通常在接到某地出现海汉军的消息时,就已经来不及再派兵救援该地区了,只能坐视海汉军从海上自由来去。
海汉军每次行动期间从辽东海岸抢走的人口,少则千八百,多则如两个月前的这次行动,一口气抢了几千人回来。虽然数量上没法跟清军在大明劫掠的成果相提并论,但对于驻防辽东海岸的清军来说,却是因此而失去了就近补给的源头,后勤压力也将随之大增。
在辽东半岛的三年对峙下来,清军基本没有占到任何的便宜,不仅付出了阵亡几千人的代价,而且驻扎在此的重兵也消耗了非常多的军费和物资。
满清如果能将这几万驻军部署到别的方向,比如用来对付大明,那么三年间必然已经有了不错的收益。但这些部队如今却被迫驻扎在大黑山一线,不但毫无收获还得一直依赖后方提供补给。而长期维持这数万人的驻防,从某种角度来说大概已经变成了满清的累赘。
相较之下,海汉在金州安置的人口逐年增多,社会生产也在慢慢恢复之中,金州对外依赖的程度已经大为降低,甚至在粮食供应方面已经快要实现自给自足了。这样一来,是哪一方更迫切地需要停战就显而易见了。
陈一鑫一行人赶到前线指挥部,下车之后韦林便去召那清军使者来见陈一鑫。
陈一鑫只等了片刻,韦林便带着人回来了。这清军使者见了陈一鑫,抱拳拱手道:“在下尚青,见过将军。”
“你是汉人?”陈一鑫一听口音,此人说话似乎带有中原口音,与满人那浑浊的汉语发音有着比较明显的区别,当下便对他发问道。
自称尚青的男子应道:“在下祖上乃山西人氏。”
陈一鑫见这人是效力满清的汉人,心中顿时有些不快,冷冷地说道:“我听说阿济格并不喜欢任用汉人。”
那尚青脸色倒是很镇定,不急不慢地答道:“在下并非武英郡王的手下。”
“那你是代表谁来的?”陈一鑫听到这里终于稍稍有了一点兴趣。
尚青道:“在下是为智顺王效力。”
“智顺王?”陈一鑫稍稍迟疑了一下,才想起智顺王是何许人也。
由于来源驳杂,皇太极的手下人马也并非铁板一块,有多个山头存在。而一直被皇太极放在辽东这边担任指挥官的阿济格,便是一个独立的山头。不过阿济格在辽东镇守这几年战功寥寥,想必在皇太极那边也不太受待见,否则早该调他去别地带兵,而不是一直被按在金州附近动弹不得。
阿济格一直解决不了金州的问题,或许皇太极会尝试让其他人来处理此事。而近几年颇得皇太极赏识的“三顺王”,很有可能就会被他点将。
所谓“三顺王”,是指早年投靠满清的大明叛将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人。1636年皇太极改国号为大清后,便加封这三人为了恭顺王、怀顺王、智顺王。
在尚可喜之前,由耿仲明所指挥的汉军旗便曾经在金州一线与海汉军有过交手。不过当时清军已经是采取守势,耿仲明吸取了阿济格的教训,让他的部队在大黑山防线死守不出,虽无亮眼战绩,但也没有在海汉军手底下吃什么亏。
而之后皇太极东征朝鲜,便将三顺王的部队悉数带走了,仍是留了阿济格在金州驻防。而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季,辽东半岛再一次遭受了海汉军的大举洗劫,阿济格却未能对此作出及时有效的反应,或许这便是尚可喜的人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陈一鑫故作不解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智顺王的封地应该是在海州卫,离金州好几百里地,这边的战事应该跟智顺王没什么直接关系吧?”
尚青应道:“陈将军好记性!我家王爷的封地的确离此地有点远,但此举乃是为君分忧,为国平患,跟封地在何处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
“那忧是何忧,患又是何患?”陈一鑫又追问道。
“敝国的忧患,便是边陲战事。”尚青终于切入到正题:“我们两国间爆发的战事,如今已快要进入到第五年了,贵国虽然占下了金州,但也未能再有寸进。既然如今已经陷入到谁都不愿大动干戈的对峙状态,那又何不坐下来商议一下如何结束战事。”
陈一鑫道:“如果不打仗了,你觉得你家王爷能当个太平王爷吗?”
尚青脸色微微一变,但旋即便挤出笑容道:“陈将军说笑了,我家王爷虽然戎马半生,但也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解甲归田,过上太平日子。如能促成两国停战,对我家王爷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幸事。”
尚可喜当年叛逃后金,虽然起因是东江镇内部的权力斗争,但他当时一下子卷走了上万军民和大量军资器械,对东江镇的实力造成了极大的削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得到大明和东江镇的谅解。
而尚可喜叛逃之后虽然封王,但其实他过得也并不顺遂。他与另外两名大明叛将合称“三顺王”,但实际上他与那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往,反倒是有着不可化解的冤仇。1633年孔有德和耿仲明投靠后金,引兵攻陷旅顺,而尚可喜当时的妻妾家眷侍婢数百口,全部都在战乱中投水而死。
这笔帐尚可喜当然不可能记到皇太极头上,但也不可能轻易放下,所以孔耿二人自然便成了他的仇家。那两人曾在登州共事,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必然会抱团与他争斗。
如今皇太极还有不少用得着尚可喜的地方,但有朝一日如果尚可喜没了兵权,说不得就会被对头寻机清算。所以对尚可喜的处境而言,有仗打才有价值,没仗可打的时候,满清养着他的意义也就不大了。所谓鹰犬,便注定是这样的命运。
陈一鑫调来金州之后,空余时间没少研究满清的著名人物,特别是带兵打仗的将领,更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虽然他没跟尚可喜打过交道,但对这位老兄的事迹却并不陌生,对于尚可喜目前的处境也大致知道一些,所以才会一语便让尚青脸上变色。
为何停战议和这事是交给尚可喜来负责,陈一鑫只能推测这是皇太极希望能通过其汉人身份来取得一些沟通优势,否则派个满人官员过来,光是语言上就难以顺利沟通,商谈正事的效果肯定也得大打折扣。
至于这个差事为什么没交给三顺王的另外两人,陈一鑫猜测这与那两人是从登州叛逃有关。陈一鑫来金州主政之前,便是在登州福山县主事,这一点估计也瞒不过满清,只要陈一鑫对那两人的事迹稍作了解,大概就不会再对其留有什么好印象了,这很可能也会影响到谈判的效果。
但如果换个角度来看,当年把尚可喜逼得叛逃的东江总兵沈世魁如今已经投靠了海汉,在陈一鑫手底下做事,假如让其知道尚可喜这个对头要出面与海汉商谈停战,估计多半也会跳出来反对。
只是皇太极手底下目前对辽东局势比较了解的汉人武将就这几个拿得出手的人物,也没有其他适合这个差事的人选可用,就算明知道会有一些无法避免的问题,也只能硬着头皮挑一个来用了。
当然这么大的事情,尚可喜不可能一开始就亲自现身,只派了一名能说会道的亲信过来,先试探一下海汉这边的态度。而且为了避免意见通过层层转达之后出现偏差,尚青到了这边就要求直接与陈一鑫见面。
不过尚青大概也没想到,这海汉将军对于停战一事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而且对自家主子的了解程度不低,句句话都极为针对,看样子这个差事可并不是那么容易完成。
陈一鑫道:“既然是贵国主动要求停战,那不知能给出什么样的条件来说服我接受这个提议?”
尚青正色道:“陈将军若能促成停战,我国愿赠予将军黄金千两,上等战马百匹,并可随时出入我国,永享贵宾待遇。”
陈一鑫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给我个人的好处,但你得明白,这打仗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尚青误会了他的意思,还以为他是嫌好处太少,还想多要一些,好在来之前也准备有预案,当下故作为难之色道:“若是条件让陈将军为难了,那便再加千两黄金,作为陈将军麾下部队的劳军费用如何?”
反正这好处都是交到陈一鑫手里,无非是多一个名目而已,至于陈一鑫是分给手下还是揣进自己口袋,那就不是尚青需要操心的事情了。他只要能说服陈一鑫接受条件,那便是立下大功了。
陈一鑫笑道:“你说来说去,全都是想收买我而已。那你有没有想过,要如何让我国感到满意?”
尚青愕然,还好他脑子也算转得快,连忙又道:“敝国愿以金州地峡为界,与贵国划地而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