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漾月村最近很不平静,先是来了一群外地粮商将本地的粮食收购价抬高到了一个历史最高点,让不少外村种粮户都闻风而动。然后是官军大半夜围了村子抓流窜匪徒,还噼里啪啦地放了一阵**,接着又挨家挨户地进行搜查,搞得全村上下人心惶惶。
虽然官军在漾月村没待两天就撤了,但却用布条和告示牌将村外那处“颜塘漾月”的景点圈了起来,还留了人手看守,禁止附近的民众入内。有传闻称当晚官军在那地方与匪徒激战半宿,据说当时被打死的匪徒得有上百人,池塘里的水都被血给染红了,从别处调来的平板大车跑了好多趟才把匪徒尸体全拉走了。
不过村民冯阿贵却知道这些传闻并不属实,明明当晚的枪声就只响了短短片刻,就算一枪一个也杀不够一百个人。至于什么大车拉尸这类的传闻,更是全然不靠谱,他第二天根本就没见着有几辆马车去到那边。看那些值守军人的模样,也完全没有那种如临大敌的紧张感。最关键的是,儋州这地方都好几年没听说过有成群匪徒出没了,地方上明明太平得很,哪可能突然就冒出来上百人的匪帮。
在冯阿贵看来,多半就是几个想来海汉国发财的江洋大盗,不知道在儋州做了什么案子惹恼了官府,才会出动军队到乡村来进行围捕。如今该杀的杀了,该抓的抓了,这事应该也就算是了结了。
不过很快官府的人便找上门来,向他询问与那伙粮商接触的细节。冯阿贵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官军要抓的目标便是那伙粮商了。他当下便有些心慌,不是担心官府怀疑他与匪徒勾结,而是怕官府要追回那帮匪徒交给他用作买粮定金的钱财。
好在调查人员对于冯阿贵从薛正一伙手中收了多少钱似乎没什么兴趣,甚至连详细的数目都没问,也没提要让冯阿贵主动上缴这些钱,总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但漾月村没清静几天,官府又派人来了,这次是要求全村劳力一起上阵,在村外那块仍未获得解禁的区域内挖土寻找证物。而那一方池塘的水也要用水车全部抽干,以确认池底是否有匪徒们丢弃的武器等物品。
冯阿贵作为家中唯一的壮劳力,自然躲不过这种临时征调,不过他倒是想趁机看看匪徒在当日的藏身之处,以及据说被这些匪徒在投降之前埋在林中的各式武器。
漾月村加上附近的几个村落,总共出动了大约五百名民夫,参与这片事发地点的挖掘寻证工作。
被临时禁入的这片区域大约有一平方公里左右,要在里边寻找几件被精心埋藏起来的东西,的确是一件费时费力的活。不过考虑到军方也在第二天对这片区域做过简单的梳理,并没有发现明显的挖掘痕迹,那应该就说明薛正一伙没有把东西埋得太深,亦或是直接就将其沉到了池塘底——后者的可能性无疑是最大的。
冯阿贵被分配去了池塘组,流入池塘的水道已经临时在水中打下木桩,然后用沙袋填堵住。四架从附近各地调来的水车陆续在池塘边架设妥当,接着便由人力驱动水车,将池塘里的水不断抽出。
这池塘看着不是太大太深,但也足足用了大半天的工夫,边缘区域才终于开始见底了。而官府似乎并没有因为快天黑就要停工的意思,在池塘周围点起火堆,继续抽水作业。好在调集的民夫够多,每组人只需全力驱动水车一炷香的工夫便可换下来稍事休息,冯阿贵虽然累了一天,倒也还能撑得住。
天黑之后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塘里的水开始慢慢见底,靠架在岸上的水车已经抽不上来中间的积水了,塘底无数大大小的鱼虾拼命往塘心涌动,搅起不小的水花。指挥施工的工头便让人拿来准备好的木板,从塘边往塘心铺,然后派人踩在木板上用长柄抓钩开始在塘底的淤泥中来回拖动,尝试用这样的方法去打捞可能被沉在塘底的某些东西。
由于照明条件有限,加之塘底的积水中还有大量的鱼虾干扰,所以仅凭视觉难以观察清楚塘底的状况,更多还是需要手感来判断是否钩住了塘底的东西。但仅仅尝试了片刻之后,这种方法便由于干扰太大而无法施展下去了。几名工头简单商议之后,只能让人又拿了捞网来,尝试先将塘底的鱼虾清理掉。
冯阿贵在漾月村出生长大,这也是他几十年第一次看到这池塘的水被放干,以前知道这池塘里还有不少大鱼,这次总算是看到它们的真面目了。
不过这半夜捞鱼的差事干起来也并不容易,要在这泥塘里与鱼虾搏斗也颇为费力。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将塘里的鱼虾清理得差不多了,村民们倒是因此而获得了好几百斤水产,每家都能有一份,也算是一桩意外之喜。
冯阿贵也分到了一大桶鱼虾,让家人先提了回去,心说这一整天下来总算是没白干,临到头来还能捞点肉吃吃。不过他先前从薛正那里弄到了一笔钱,官府没有将这笔钱追走,所以对于今天被征调来服劳役倒也没什么怨气。而且他也的确很想看看,官府大动干戈把这池塘放干,到底是要从这里边寻找什么东西。
实际上这一天的搜寻工作并不只是在池塘里进行,周边的林子里也有上百人一直在尝试找到理论上的埋藏点,但也进行得不太顺利,一天下来都没有任何实际收获,所以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池塘这边,塘心那深度已经不足两尺的积水之下,是否便藏着他们要寻找的目标。
“捞到东西了!”又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有人在塘中喊了一嗓子,顿时将众人的睡意都唤醒了。
用抓钩钩住的这团东西很快被拖离了积水,冯阿贵就站在池塘边上,看着这团黑漆漆的东西被慢慢拖到岸边,然后几个民夫跳进塘中,踩在淤泥里把这玩意儿举到岸上。冯阿贵见他们把这东西抬起来的时候颇为费力,看样子份量也是不轻。
几名军官模样的人快步过来,也顾不得上面的泥泞,一起伸手将那东西接过来,马上放到地上开始清理,旁边有几名士兵举高火把替他们照明。冯阿贵恰好就站在他们旁边,见***没有赶开自己,便心安理得地继续看热闹了。
那团东西原来外面是裹着一件长大褂,解开来之后,周围所有能看清里边物事的人都是长吸了一口气——在火光照射之下闪烁的,是一堆金属利器,有刀有剑,还有一些冯阿贵根本不认得的兵刃。
“应该就是这东西了!”其中一名军官作出了判断,然后让人把这些东西收起来放到一块门板上抬走了。
但搜索工作仍未就此结束,对池塘底部的打捞一直持续到天明,没有再捞到别的东西,带头的军官才终于下令终止行动。不过这个池塘仍然还会封禁数日,直到塘底自然干涸之后,还会再进行一次检视,以确认搜索工作没有遗漏的部分。
被打捞出来的这些武器,在当天中午便摆在了张千智的面前,这对于正在调查的袭击案无疑是极为重要的物证。在此之前,他们已经从行动开始时在儋州城和漾月村外围抓到的三人身上找到了武器,突围时被海汉军射杀的四人身上也发现了武器,不过薛正只承认这几人是随行保镖,声称自己是一个普通的粮食商人。
张千智当然不会相信这样的口供,特别是那具被射杀在池塘里的尸体,更是说明了薛正等人曾携带有某种**。如今那支不知下落的**,就和昨晚发现的其他武器一起摆在张千智的面前。
张千智虽然说不上是武器专家,但也能够一眼辨识出这是一支长仅一尺的燧发手铳,并且不是海汉列装到军中的制式武器。他甚至从这堆物品里找到了一个很小的钳形工具,那是用来****的模具,而海汉现在军中所列装的燧发枪,不论长短都已经不再使用这种现制的弹丸了。
“老汪,你怎么看?”张千智向刚刚才从漾月村赶回来的汪百锁征求意见。
汪百锁昨晚在漾月村蹲了一宿,今天一早亲自押运这些东西回儋州城,这个时候也是满眼的血丝。不过或许是因为这次的收获意义重大,汪百锁的精神状态倒是很兴奋,并没有因为熬夜而显得太疲惫。
“我在现场就跟军情局的人讨论过了,这枪肯定不是我国制造的。你看这火镰盖、火药池、**,还有这做**的制弹钳,都不是我国的制式。还有最主要的,你看这枪柄......”汪百锁伸手指向枪柄上的抽象纹饰道:“我国生产的**上没有这种纯装饰作用的花纹。”
张千智没去拿枪,却先拿起了那把制弹钳道:“我们之前在尸体上找到的那枚弹丸,这下就可以找到标准参照物了。”
汪百锁道:“我们在现场只发现了这一支枪,想必不会错了。但这帮人来我国袭击朝鲜世子,居然就只准备了这么一支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张千智慢慢地说道:“他们能一掷千金找人买情报,但武器却以冷兵器为主,如果他们愿意花钱,明明可以做到人手一支**,你是想说这个吧?”
“对对对,你说得对!”汪百锁点点头道:“这不是显得很奇怪吗?即便是黑市上的价格,对他们来说也完全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老汪,其实这事说怪不怪,我觉得有两条理由吧。”张千智分析道:“第一,他们对购买渠道不够放心,一旦在购买环节暴露就会导致他们的任务无法继续进行下去。第二,他们在此之前没有受过使用**的专门训练,接到这个差事之后的准备时间太少,也没法通过大量的射击练习来熟悉这种武器。对于一个不会使用**的人来说,这就跟一根烧火棍没有两样,那还不如继续使用他们称手的武器了。只发现了一支枪,是因为他们当中就只有一个人会使用**。”
汪百锁挠挠头道:“好像你说得也有道理。”
对薛正一伙来说,武器方面的劣势导致了他们的行动方式注定会比较单一,只能设法近身之后再发动攻击,而要突破海汉为李溰部署的外围安保,靠他们这十多号人其实相当困难。如果能使用**,他们可以采取的行动方式就会更丰富,给海汉的安保压力也会更大。
但张千智此时的关注点其实不在这上面,对颜塘漾月的二次搜查是三亚总部发来的指令,何夕在电报中要求他务必尽快找到嫌犯所使用的**,并将证物送回三亚查验。虽然电报里语焉不详,但张千智觉得上面如此重视这支枪的存在,而不是薛正等已经被捕的疑犯,那极有可能是三亚那边已经发现了某些更为重要的线索。
会是什么线索让何夕作出了这样的选择,张千智很是好奇,但儋州这边的调查工作尚未结束,他还暂时无法分神去关心三亚那边的进展。对于薛正等人的审讯已经好几天没有取得像样的进展,张千智的耐心也在一点一点地被消磨掉。不过这次所找到的这些武器,或许会让薛正等人的心理防线再次受到冲击。
“老汪你熬了一整夜,又来回奔波好几十里地,先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把精神补足了再来衙门办公。”张千智体恤汪百锁的劳累,便先将他劝回去休息。然后将这些武器再审视了一番,便取了那支手铳,再次提审薛正,希望能用这个新的证物来让他开口。
不过张千智对此也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毕竟这家伙顽固之极,很难通过审讯手段从他口中获得有价值的信息。张千智已经在考虑将这批人运回三亚,看看自己的上司有没有办法能撬开他们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