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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壤城虽然已被朝鲜守军放弃,但城中的各种建筑和基础设施倒是完整地保留了下来,皇太极抵达前线之后,便征用了城中的一处官衙作为临时行宫和指挥部。
皇太极虽然已经称帝,但还是将大部分的满人生活习惯延续了下来,对于吃穿出行倒也还没有像汉人皇族那般讲究,他更乐意将精力放在指挥打仗上面。在安顿下来之后,他便命人在官衙中清理出一间花厅,然后让工匠在其中制作了一个约莫一丈见方的沙盘。
这个指挥技巧是皇太极从汉人降将那里学来的,简单又好用,远远强于过去使用粗陋的地图研究战略下达命令。皇太极专门让人从战俘中挑了数名比较了解这附近地理环境的朝鲜人,让他们结合地图协助工匠构建了这个沙盘。
这个沙盘的内容是安州到汉城这一片地区,其间的海岸线、山脉、河流基本都是按照实际的地形地貌缩小还原而成。皇太极本来是要在沙盘上策划接下来南下行军作战的路线,不过在得到来自前线的最新战报之后,他发现自己或许对大同江以南的战事考虑得太早了一些,要在海汉人的眼皮子底下渡过这条江看起来并非易事。
按照阿济格发回的战报,海汉人在大同江下游构筑了一个规模相当大的军事据点,除了没有来得及修建堡垒和城墙,其他的防御工事基本上一应俱全,摆出了要打持久战的模样。如果阿济格的描述属实,那么毫无疑问前段时间海汉军退出朝鲜战事的说法就是假的,海汉人只是故作姿态迷惑清军,却在暗中修筑据点进行备战。而从朝鲜人将平壤城撤空这个举动来看,应该也是得到了海汉的允许,甚至根本就是来自于海汉的授意。
海汉让朝鲜军撤到大同江以南防守,而自己却在大同江北岸建了这么一个军事据点,挑衅的意味可谓相当浓了。清军当然可以选择不去理会海汉设在大同江下游的那处据点,按照自己的节奏设法在上游实施渡江行动,只要能够让主力部队过江,这处据点自然也就形同虚设了。
但这样做有一个必须要解决的问题,那就是先得战胜江面上的武装舰队。从目前所侦察到的情况来看,海汉所率领的舰队封锁大同江上的力度远远超过了前几次的行动。然而让皇太极和清军将领们感到沮丧的是,他们抵达平壤之后来来回回找了良久,也没发现平壤上下游的江岸有可用的船只。
唯一有船的地方,大概便是下游那处新建的海汉据点了。皇太极甚至有理由相信,那里的码头便是海汉舰队的物资补给站。
如果找不到足够多的载具,清军要如何渡过被对手严密监控的大同江,这似乎又回到了两个月前的鸭绿江畔,当时清军可以放弃九连城另寻一处渡江点,但改变原本行军计划就意味着士气受挫,同时后续的作战方案也得要作出相应的调整。当时如果不是海汉军主动退出了鸭绿江,清军恐怕最终还真得去上游另行寻找渡江点才行。
但大同江这里的情况要远比鸭绿江更为复杂,清军就算肯花时间绕到对手舰队无法抵达的上游江段去渡江,但最终还是得再次顺江南下回到大同江流域。而且海汉在大同江上部署的武装舰队规模要远胜鸭绿江时期,想绕过去整个大同江流域谈何容易。
皇太极直愣愣地盯着花厅里的沙盘,长时间没有出声。他甚至都没有再征求麾下文武官员的意见,因为他很清楚这事恐怕没有人能提出什么妥善的解决办法,要嘛再在大同江这里被拦上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要嘛就只能用大军去怼掉下游那个武装据点。
要打掉海汉人精心准备了两个月的防线,需要清军在进攻过程中付出多少伤亡,皇太极对此很难有一个明确的估算,但作为此次行动的统帅,他必须要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即辽东金州的状况会在大同江畔再次上演。虽然清军在兵力规模上占据绝对优势,但谁也不敢保证就能攻破大同江下游的这处目标。
虽然阿济格本人没有亲自回来,但皇太极能从送回的报告中感受到阿济格的无奈。如果皇太极下令要求阿济格的部队强行攻打目标,那当然阿济格也会照办,但如果交战中死伤惨重,那之后再派其他部队前往该地区作战,势必也会受到先前战绩的影响。
而且海汉先前只派了舰队出战,陆军部队只在九连城短暂现身,皇太极不认为对方的兵力就只有鸭绿江畔那一点部队,而且这处据点据说面积颇大,还动用了大量人力来施工,驻守当地的陆军部队肯定兵力不会少。阿济格只带了五千兵马前往那处所在,如果真要发动强攻,这些人马估计得全折损在当地。
皇太极虽然不是什么心软的人,但也不愿让自己的部队白白去送死,所以立刻下令强攻这个念头只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便被放弃了。
既然当下没有什么能够立竿见影的办法,皇太极便只能采取比较稳妥的处理手段,继续向上下游派出更多的侦骑,寻找合适的渡江地点。这所谓的合适已经不是指地理环境便于渡江了,而是要找到海汉舰队在江面上的监控盲点。但这种可能性的确不大,皇太极知道对手有很多办法来排除这些盲点,比如让熟悉大同江水文状况的朝鲜人来制定需要重点监控的江段,而一些渡江难度极大的地点,只要在对岸派驻少量部队守住江岸就够了。
以目前的情况,就算清军能一次性送一两千人过江也意义不大,朝鲜军队肯定已经在对岸完成了布防,就算清军不太将其战斗力放在眼中,但如果要对付渡江的清军小股部队,那朝鲜军队还是能有一战之力。
“清军这就退了?”在防线后方大约百丈的一处刚刚搭建好的瞭望塔上,亲眼见证了交战全过程的金尚宪仍然不太敢相信,不可一世的清军仅仅发动了一次进攻,碰了钉子之后就果断鸣金收兵了。
“不退能怎么办?他们虽然是尚未真正开化的蛮人,但并不是笨蛋,知道以他们的能力没法攻击这条防线,只能远远地看看热闹。”钱天敦一脸平静地放下望远镜,对金尚宪解释道:“他们发动的冲锋就是要试探这道防线的防御强度,现在已经试出来了,他们就收手了。”
金尚宪对清军这种欺软怕硬的表现略略有些失望,不过当下还是很熟练地对海汉独立团的稳定输出吹嘘了一番。刚才两军的交战他看得很清楚,清军根本就没能给阵地上的海汉部队制造出实际的麻烦,连外围的濠沟都没趟过就已经被击退了。
清军退去之后,海汉阵中才不慌不忙地派出了一个连的步兵加上数百民夫出去打扫战场。一些失去了主人的战马驻足在战场上没有随清军一起退走,自然也就成了海汉的战利品,而遗落在战场上的武器、旌旗、个人财物,也全部被一一拣起装车运回基地里。
至于那些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清军伤兵,若是还表现出抵抗的意图的,海汉士兵们都是站得远远地放枪将其击毙。而放弃抵抗的,则是让民夫抬到大车上,先运回基地看看能不能审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金尚宪已经没有兴趣再把打扫战场看完,不过这高达六丈的瞭望塔上来不易,下去的时候更是会让人腿软。金尚宪磨蹭了半晌还是不敢放开手脚下去,钱天敦只能让人在他腰间绑了绳索,另一头固定在瞭望塔顶的栏杆上,然后再安排一个人在下面托着金尚宪瑟瑟发抖的腿,慢慢将他放下去。
像这样用来监控敌军动向的瞭望塔,在基地里还有好几座。这种木制高塔搭建起来并不复杂,不过坚固程度就不是太理想了,只能算是可以临时使用的设施,真要起大风的时候也不敢往上面派人。金尚宪是自己申请要上去观战,不得已之下,钱天敦才亲自出面作陪,没想到朝鲜人上去就下不来了,还得用这么丢人的办法溜下来。
金尚宪好不容易溜到了地面上,若不是有手下从旁边扶住,只怕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不过他现在心情已经比前几天轻松了许多,倒也不在乎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丑了。只要能把清军挡在大同江北岸,这小小的丢脸能有什么关系,要是能把清军赶回辽东去,他金尚宪就算天天爬这瞭望塔都没问题。
金尚宪稍稍休息了一会儿,钱天敦也已经从瞭望塔上下来了,金尚宪挥挥手屏退手下,自己起身走到钱天敦身边,和颜悦色地问道:“钱将军,这清军攻不下此地的防线,会不会转而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其实这个问题,早前在向金尚宪解释作战计划的时候就已经向他说明过,钱天敦知道金尚宪并不是不知道其中奥妙,只是要藉此再向自己求个心安而已。
钱天敦笑道:“他们既然已经试出来这个地方易守难攻,就肯定会再尝试从别的地方寻找渡江机会。不出意外的话,最近两三天内清军大概不会再来攻打这里了,但我们的联军舰队应该会有一些送上门的买卖可做了。”
在大同江上的联军舰队新近又加入了一个成员,便是作为主人的朝鲜水师。外形粗笨但防御较强的板屋船和龟船,是朝鲜水师的主力战船,当然这防御是相对于这个时代的东亚地区其他国家的战船而言,对于使用大口径舰炮的海汉战船来说就无所谓强不强了,一炮下去结果都是差不多的。
清军被拖在安州的这段时日,朝鲜从南方调集了本国的绝大部分战船,赶到大同江加入海汉领导的联军舰队当中。虽说朝鲜战船所使用的武器相比另外几支舰队稍显落伍,但其数量倒是着实不少,排水量在百吨以上的战船就多达四十余艘,其中甚至还有三艘外壳附有一层铁甲的龟船,按王汤姆的估计,其排水量应该与探险级战船相当了。
朝鲜舰队的战斗力虽然低了一个档次,但其对控制大同江的补充作用非常明显,有了这几十艘战船的加入,联军舰队对江面的控制至少可以再增加五十里以上。而且朝鲜当局还应王汤姆的要求,调集了六七十艘船况较好航速较快的民船,每艘船配备朝鲜士兵若干,分别部署到一些并不适宜渡江的监控盲点地区,担当起水面哨兵的职责。只要发现敌情放出信号,一小时之内就会有联军的战船赶来援助。
在得到了朝鲜水师的补充之后,联军舰队便可以将主力部署到平壤附近江面,等着清军来尝试渡江。王汤姆所率的海汉舰队甚至就藏在了羊角岛的南岸,如果清军想要借助羊角岛充当渡江的跳板,那大概就只能有来无回了。
这么简单的渡江办法,清军自然也想到了,他们所制定的渡江方案,便是趁夜间用木筏向江心的羊角岛上输送部队,等岛上潜藏的部队达到一定规模之后,再以同样的方式完成从羊角岛到大同江南岸的行程。当然这个渡江方案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对羊角岛的绝对掌控,否则一旦被对手发现有成建制的清军躲藏在羊角岛上,那搞不好就会连后路也被切断了。
虽然这个方案的行动风险极大,但对于拿不出更好办法的清军来说,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先试试看再说了。只是他们的这种小动作根本就瞒不过有备而来的海汉舰队,王汤姆甚至还专门在夜间爬上桅杆,用带有夜视功能的望远镜确认清军登上了这个面积仅有1.2平方公里的小岛。
当然清军也没打算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几乎在此同时,平壤江段的绫罗岛和头老岛也都有清军趁夜渡江登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