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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尚发现自从自己有了官方身份之后,出来办事真是太便利了,哪怕这仅仅只是个应急的临时任命,下面的人也会把他当作大神一样供着,并不会有谁去质疑他这位青年团的干事究竟是临时职务还是正式员工。刘尚提出要采访一些移民以便撰写报告,移民营中的工作人员立刻为他安排了一间办公室来进行此事,笔墨纸砚也都一应俱全。先前为刘尚介绍移民情况的那名小吏还特地过来询问,是要以什么样的标准来筛选采访对象。
刘尚对此早就想好了套路,当下故意沉吟了一番才应道:“这样吧,简单一点,就是我刚才从花名册上随意点出那几人,你可还记得他们名字?”
“记得记得,卑职记性一向不差,这么近的事肯定记得的!请大人稍坐,卑职这便去传召他们过来回话。”那名小吏自觉又在上司面前捞到了一次表现的机会,回答完之后便赶去召集那几名移民了。
当下还另有人奉上了热茶,刘尚端起来品了一下,虽然尚不及他前段时间在环岛行程中各地官府的招待水准,但也比以前在鑫隆茶馆说书时喝的茶好多了。当然这移民营里平时也不会有什么高官到访,准备的招待之物自然也不会高级到哪里去,稍显简陋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多时那小吏便带着被刘尚点过名的数人来到门外,刘尚放下茶杯,让那小吏在门外维持秩序,一个一个地放进来问话。这地方身处移民营内,刘尚要进行一对一的会谈,旁人倒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安全问题,可以名正言顺地让他能够单独与秦安会面。
先叫进来的几人,刘尚还是装模作样地询问了一番来到海汉之后的感受,在生活上还有什么要求等等。这些新移民只知道刘尚刚才在宣讲时报的宣传部干事身份,但这个官位在海汉有多大权限却是没数,只知道移民营的工作人员都对此人毕恭毕敬,他们也就只能表现出更为谦卑的态度了。
刘尚心思并不在这些人身上,但为了避免引起旁人怀疑,他还是耐着性子,与每个人的交谈都耗够足够的时间,以免稍后与秦安接触时间过长而显得太怪异。
秦安终于进到了这间屋子,他左右打量一下,见屋内并无第三人,脸上的神色便放松了少许,上前向刘尚见礼道:“草民秦安,见过刘大人!”
“不用见外了,坐下说吧。”刘尚倒也没打算在他面前拿什么架子,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面前的椅子。他知道对方肯定已经认出了自己,所以也不用再装出什么和颜悦色的父母官形象了。当下时间有限,也容不得两人慢慢兜圈子打哑谜了。
“你什么时候到的三亚?一路上可还顺利?”刘尚语气平静地问了两句,看似寒暄,但实际上也是在试探对方的态度。如果秦安装傻充愣要继续把现在的角色扮演下去,那刘尚大概就会认定他是心怀鬼胎了,对自己有所猜忌了。
秦安慢慢坐到刘尚对面,抱了抱拳道:“在下七日之前乘船抵达三亚,之后便一直待在这处营地中等待官府安置。承蒙关心,这路上倒是顺风顺水,没出什么岔子。”
刘尚注意到对方回话的态度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没有先前刚进屋时那么谦恭了,大概也是察觉到了自己并未将他视作普通移民,索性便也暂时放下了伪装的身份,以平等的地位与刘尚对话——抛开他们在三亚的身份不提,两人在原本的机构中的确是平起平坐,都是在常年外面办苦差事的人,并没有什么官阶高下之分。
刘尚点点头,又接着问道:“这次可有其他人与你同行?”
秦安略微迟疑了一下才应道:“阁下问这个话,怕是于规矩不符吧?”
他们这些进入海汉执行潜伏任务的情报人员,大多都是单线行动,按照规定彼此之间不能随意联系,更不能向他人打听各自的任务,以免一人暴露就牵出一大片人来。不过像他们这样互相认得对方又恰好在这种环境撞上的,以前并未有过类似的先例,秦安拿不准刘尚的意思,自然也不会老老实实地回应他。
刘尚干咳一声道:“我没其他意思,纯粹是出于关心。想必你也看到了,关于这边的移民安置,我还能多少出点力,如果你还有别的伙伴同来,那可以试试看能不能让你们分配到一个地方,也便于以后行事方便。”
扯虎皮做大旗,便是刘尚此时的手段了,他仅仅是青年团内顶着临时编制的官员,对于隶属于民政局的移民事务并没有直接干涉的权力,但来移民营这边执行公务,下面的办事人员出于对他身份的敬重,还是会尽可能地予以方便。而刘尚倒也善于把握这种时机,便借此向秦安吹嘘自己的影响力,希望能够从他口中套出更多的信息。
果然秦安对于海汉这些官场制度并不熟悉,听了刘尚的话便有些信以为真了,当下应道:“在下是一人来的,至于还有没有别人也是这个时候来,那就不知道了。”
“这样的啊……那上头可有告诉你到了这边之后,由谁接应你执行之后的任务?”刘尚听了之后并未完全采信,仍然是继续试探秦安。
“接应……”秦安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作为一名潜伏在敌国的情报人员,刘尚的表现实在太过热情了一些。联想到以前曾经有人变节,充当海汉鹰犬抓捕自己人,秦安觉得自己已经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屏气凝神地盯着刘尚道:“阁下不觉得自己好奇心太重了吗?这些事可不是你该打听的!”
刘尚问完之后也自觉有些太急切了,这很显然已经让对方起了疑心,当即连忙解释道:“莫要误会,我询问此事自有道理,且听我一一道来。”
刘尚敢与秦安当面会谈,自然也是已经琢磨好了套路。便见他沉声道:“原本在此地主持事务之人,如今暂时不在三亚,若你本来是要联系此人,那估计就要扑个空了。”
秦安不敢大意,试探着问道:“你说这联系人是……”
“此人姓廖,已经到这里有几个月了,你若是要找他,就不用白费力了。”刘尚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秦安的神色。
果然秦安脸上闪过一丝仓惶之色,但立刻便平静下来问道:“此人不会是被揭穿了吧?”
“那倒没有,若是暴露了身份,我岂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跟你聊天?”刘尚见他的反应,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了,当下接着又道:“他只是受身份所限,需要随东主出外做事而已。我担心你与他联系不上,生出别的岔子,所以才找了借口安排这个场合与你相见。”
刘尚一边说,一边在心中理出了一些脉络,他来到三亚的时候并不知道上头的安排,只知道来此之后与廖远取得联络,在他的协助之下尽快适应本地生活。至于廖远是否与其他潜伏三亚的人有联系,刘尚一直以来都很想弄个明白,以杜绝可能会牵连自己暴露身份的所有隐患。早在环岛期间,他就已经生出要干掉廖远的念头了,只是想不出可行的计划而已。而秦安的到来,正好证实了他之前的一些猜测,即上头准备在三亚地区打造的情报网,是以廖远为核心,其他人都跟自己一样,作为外协人员与其保持单线联系。
这样的组织结构其实也有很大的风险,要是某人身份败露后牵连到廖远,那同样也会牵出一窝人来。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足见上头对廖远的能力十分信任,才敢将如此重要的位置交到他手上。
但刘尚不是上面的大人物,他保障自己安全的方法就是谁都别信,包括自己的上司和同僚在内也是一样。上司信得过廖远,但刘尚信不过,也信不过与廖远有联系的其他潜伏者,他唯一能信任的对象,就是他自己。
秦安可料想不到刘尚有这么多的心思,听了这番解释之后,他其实已经相信了七八分。正如刘尚所猜测的那样,他所接到的任务中,的确有跟廖远联络的部分,而刘尚又是他曾经见过的人,可以确定对方与自己是同一阵营出身,因此就没有再怀疑刘尚的这番主动试探是另有目的了。
刘尚获得秦安信任之后,立刻开启三寸不烂之舌,继续向秦安套话。那秦安虽然也是受过训练的情报人员,但所从事的是木工行业,平时接触的人群复杂程度根本比不了刘尚,心思也远不及刘尚这般狡黠,一来二去便被套出了不少信息。
秦安被派来海汉的主要任务,便是设法打入胜利港造船厂,窃取海汉制造战船的技术资料,以便能让大明的造船师们从中找出结构上的弱点,亦或是复制仿造其长处。这个任务靠刘尚这样的人是肯定完不成的,因为即便是让刘尚去造船厂待上几个月,他也很难学会造船这门技术,所以必须得派出懂行的人才行。
刘尚对于这样的任务安排倒是没有多大的异议,毕竟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自己的确是没法去完成这种专业要求极高的任务,也不能埋怨上头又派人来分功。不过他还是放不下心来,总觉得秦安也是一个可能会让自己身份曝光的隐患。
刘尚记得环岛行程中给自己造成极大思想压力的安全部官员张千智,便是造船世家出身,其父张天贵更是胜利港造船厂的总督工。所有的海汉战船,都是由其督造完成。这秦安去到造船厂,只怕绕不过要跟张家父子打交道,而刘尚并不认为这是一桩安全的差事。
刘尚心中暗自盘算对策,对秦安问道:“你可知这里的移民官准备将你推荐去何处就职?”
秦安应道:“移民官倒是已经与我说过,两个去处,一是造船厂,二是建设部所属施工队。若是能进造船厂,那自然是最理想不过。”
刘尚沉吟道:“即是如此,我且再去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说服他们将你安排过去。再有一两日你便可离开此地,我给你一处地址,待你安顿好之后,自行来寻我。”
秦安此时已经不再怀疑刘尚的用意,当即应承下来,记下了刘尚所说的地址。
刘尚看看时间差不多,便示意秦安退下,以完成这段会谈。待与这几名移民会面结束,刘尚将那小吏又唤了进来,先谢过他的用心安排,然后状若无意道:“刚才那个木匠,我仔细问过他,似乎出师之后就没做过什么大活,这要是分到船厂去造战舰,怕是有点不太稳当吧?”
那名小吏愕然道:“竟有此事?他自称当了八年多木匠,什么活儿都会,想不到竟然是自吹自擂……还好有刘干事明察秋毫,否则让此人进了造船厂之后才发现其本事不够,那说不定还要追责到卑职头上来,万幸万幸!”
刘尚道:“你也莫要再去问他,否则他日后知道此事因我而起,不免就会记恨于我了。”
那小吏心领神会道:“卑职明白,请刘干事放心,此人绝对进不了造船厂,回头卑职将安置方案稍作改动,让他去昌化县那边锯铁路枕木得了。想必以他的木工经验,应该还是能干得下来。”
刘尚虽然不是移民局的官员,但他很巧妙地利用了自己身份的影响力,几句话便改变了秦安的去向。刘尚心中暗道:“秦安啊秦安,你也莫要怪我,要怪只怪你来得不是时候,正好碰到我。若是留你在三亚,你我皆有大风险。倒不如把你遣去昌化修铁路,至少那边环境封闭,也不会有太多与外人接触的机会,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地活着,也好过一出事全挂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