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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也隐隐有这种感觉:上次见郭曌,虽然她眉眼之间,也饱含情谊,但那种情谊遮遮掩掩,如同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带着些许羞涩,不像眼前这样,热烈而又奔放,充满媚惑。
我暗暗留了心眼,生怕眼前这个摇曳生姿的郭曌,又是像承影一般的怪物,变出来骗人的。
令我们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个村子的房舍,并不像其他苗寨那般,是清一色典型的吊脚楼风格,除了一两座规模较大的,是吊脚楼外,其他全是平实的石板房。
郭曌的屋子也是石板房,虽然简陋,但打扫得很干净,屋中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我说不好那是什么东西的香气,既有点像药香,又有点像花香。
气味不浓烈,但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能让人瞬间上瘾,胸腹间有股莫名的冲动,像要喷薄而出。
这种感觉,在我死后重生,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了。
倒不是我没了那方面的需求,而是沈佳恩久不在身边,糟心的事儿又一件接着一件,我应接不暇,已全然顾不上这些。
见我们四个面沉如水,也不落座,郭曌噗哧笑道:“瞧你们一个个,如临大敌似的。我一个女孩子,还能把你们四个吃了不成?”
她边说着,边给我们倒了四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茶香氤氲,闻得出来,是好茶。
茶杯是陶瓷的,墨绿色,泛着光泽,很是漂亮。
饶是这样,我们四个都没敢端起来喝。
郭曌故意叹了口气,幽幽地吹着自己手中茶杯的热气,道:“几位这样,倒显得我这当主人的,寒碜了。”
说着倒掉杯里的茶水,自己又接了一杯,一饮而尽。
这他娘的就有些尴尬了。
我和谢绝、范无咎对视了一眼,只好硬着头皮嘬了一口。
蚊丁把茶水拿在手里,却没喝,冷冰冰地问道:“小姐姐,你穿成这样,不觉得冷吗?”
小丫头明显话中有话。郭曌是聪明人,立马听出来了,冲她笑道:“这是我们苗家盛装迎接贵客的礼节,妹妹要是不喜欢,我去换了就是。”
说归说,也没见她移步去屋里换衣服。
见我们都喝了茶,郭曌又给我们添上,淡淡道:“我知道你们过来的目的,我也知道,你们调查过我,知道我是谁。同样,我也知道这些日子,发生在你们身上的事。范先生确实高明,一举肃清了地府的逆贼叛徒,你们确实足够强大。”
见我漠然不应,她自顾笑道:“只是就算是天人,总也有畏惧的东西。你们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我自然无妨,但要惊怒了村里的草鬼婆,只怕得不偿失。”
我冷声问道:“你不是?”
“当然不是。”郭曌立即否认,“我年纪达不到。再说了,要真是我害了沈姑娘,我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到泰山,告诉你们医治她的方子?”
我盯着她那双很漂亮的眼睛,见她目光坚定,没有丝毫躲闪,在心底叹了口气。
我自己也说不好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也不想再待下去,起身就要往外走。
郭曌却喊住我们,嗫嚅了半天,竟似带着央求的语气道:“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们。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们如果非要追查下去,千万小心,这村子里的老妇,十有八九是草鬼婆。你们要想了解更多,可以去村西口最大的那间吊脚楼,问问王阿婆。千万小心。”
最后这句“千万小心”,她有意无意地,深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一动,赶紧避开。
郭曌的眼睛,冥冥中有股说不出的,与她年龄不相称的妩媚和诱惑,让人只消看一眼,就很难再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更何况,她确实长得好看。
我道了谢,和谢绝三人连夜往村西口的吊脚楼跑去。
到了门口,忽然觉得吊脚楼的内堂中,往外散发着一股炙热、凌厉的光芒,一时间,晃得我们都有些睁不开眼。
我起初以为是灯光,可下一秒,我们却发现,吊脚楼的内堂一片漆黑,并没有点灯。
借着朦胧的月色,能依稀看到,内堂正中央,大马金刀,跨坐着一尊高大的青铜人像。
我立刻反应过来:我们都已经是地府的人,阴气重,寻常用来辟邪驱鬼的佛像,眼下却成了我们几个最最不愿碰见的东西。
这吊脚楼中的青铜像,虽然看着不像庙宇中的大佛,但自有一番威严的气势,即便隐匿在黑暗之中,却仍旧逼得我们几个,不敢靠近前去。
正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蚊丁忽然悄声道:“师父,你看那边。”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见吊脚楼一侧的房间,纸糊的窗户下,映出两个佝偻的身影。
照理说,屋里住的是人,我们才是鬼,应该我们更吓人,但不知道为何,这两个一动不动,仿佛脖子上悬着吊绳的人影,却吓得我瞬间汗毛直竖。
好在等了片刻,那两个人影,开始小声念叨起来。
我们对视了一眼,悄悄摸到了墙根下。
能听得出来,那是两个老妇的声音,但我们却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可能用的是本地苗人的方言。
过了一会儿,我们都听到两个老妇气喘吁吁的声音,似乎抬了什么笨重的东西进屋。
老妇歇息了一会儿,桀桀怪笑了几声,开始发出一阵阵令人极度不舒服的呕吐声。
屋里仍旧没点灯,我们也看不出她们在做什么,只本能地觉得很不安全。
听了好一会儿,屋里总算消停下来。四周一片寂静,似乎屋里的两个老妇吐累了,已经睡着。
我正打算硬着头皮,去屋里看个究竟,头顶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声音很小,像许多蛾子同时挥动翅膀发出来的。只不过,这阵声音,突然变得越来越密,也越来越近,似乎这股声音,就是冲我们来的。
我心里一沉,暗道不妙,拉起身旁的蚊丁要跑。
蚊丁忽然惊叫道:“师父你看!”
如水的月色下,我们赫然看到,藏身的墙根下,那扇纸窗上,不知何时,竟爬满了密密麻麻,好似蚂蚁般的小黑点,完全将屋子里那两个老妇的身影遮住。
“撕拉——”
一阵令人不安的碎响,纸窗仿佛被锋利的刀锋划开。那些细小的黑色身影,发出“嗡嗡”的闷响,铺天盖地,向我们头顶压来。
黑压压的阴影中,能看到无数莹白色的光点,似乎是那些黑影的眼睛。
“桀桀……”
古怪的笑声,从捅破的窗户纸后面,幽幽地传来。
两名老妇满是皱纹的、青灰色的脸,忽然映在窗户上,吓得蚊丁失声尖叫。
看来这两个老妇一早就知道我们来了。她们刚才那阵干呕,就是要把养在肚子里的蛊虫吐出来,指挥它们,向我们发动进攻。
换句话说,这两个老妇,是草鬼婆。
我们招架不住,一边用手里的武器驱赶,一边疾步退走。
这些蛊虫虽然看着个头小,但不知道为什么,身子却坚硬如铁,与天斗、黑棱伞、判官笔相撞,发出令人心颤的脆响。
眼看这些蛊虫不退反进,越来越多,我们都有些束手无策。这时候,鼻端就闻到一股极其浓烈的药香。
转头看去,只见黑暗之中,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手里捧着只香炉,慢慢冲我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