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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熬得脸色发白的样子,知道他这几天都没睡好,本来陆振明派人打伤华女士这件事我是要好好跟他算账的,但是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上手术台了,以后年年还得靠他罩着,我就冷静下来。
至少现在还不能跟他闹翻。
“你去休息吧。”我说:“要陪我也不在这一时半刻,我又不是说分分钟会死掉。”
陆庭修蹙眉看着我:“从现在开始,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死这个词,所有的消极情绪都给我摒除掉。”
我好笑的看着他:“怎么,我都快要上刑场了,在这之前连为自己默哀的资格都没有?”
“你……”
“好了好了。”我放平了枕头躺下,闭上眼睛:“我是真的很累了,想睡觉,你自便吧。”
陆庭修似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到沙发上躺下。
第二天中午,我见到了那位瑞士籍的脑科专家,他给我做了个详细的检查,最后得出的结果比意料之中要好很多,他有五成的把握能成功。
这个消息让我心情一下子放松了很多。
我很清楚,无论手术的成功率有多高,我害不害怕,这刑场都是要上的,我干脆摆正心态听天由命。
如果这算是我命中的大劫,而我注定要交代在这个坎上的话,那我也挣扎反抗不了,所以,不如在这一天来临前多让自己开心一点。
手术时间定在两天后。
我把这件事告诉华女士的时候,她沉默了很久,然后拍拍我的肩膀:“我和年年等你回来。”
我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放心吧,我会安全回来的。”
陆庭修沉默了足足两天。
这两天里,他闷不吭声的给我跑腿买饭,我说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但就是一声不吭。
晚上我起夜上厕所,发现他躺在沙发上,眼睛根本就没闭上,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见我起来了,他自觉走过来扶着我下床。
我从厕所出来时,他又一声不吭的搀着我回床上,扶着我躺下,他给我盖被子,我抓住他的手:“睡不着吗?”
他把手抽走,没说话。
我示意他坐下,他没说什么。
明天九点钟就要进手术室了,我心里说不忐忑是假的,有些话,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你还记得年年的生日吗?”我问。
陆庭修点点头:“五月。”
我点头:“对,从这个生日里,你发现什么没有?”
陆庭修迟疑了一下:“什么?”
“五月往前推算九个月,是前一年的几月?”
陆庭修掰着手指算了一会儿,说:“八月。”
“嗯?”
陆庭修疑惑道:“不对吗?”
“对。”
“所以……”陆庭修话说到一半,顿住了,他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我:“你……年年……”
我叹了口气:“我离开你的时候将近十月,年年是你亲生儿子。”
陆庭修连呼吸都屏住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像在看怪物。
我料定现在把这些事和盘托出,他不会打我,所以放宽了心说:“华女士是我亲生母亲,我没有过别的男人,而且,这件事你爸也知道,所以他想把我逼走,却要留下年年。”
陆庭修攥住病床的边缘,手指骨节泛白:“所以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事实?”
“刚开始是不想告诉你,后来是不敢告诉你,不敢我怕现在要是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陆庭修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串模糊不清的哽咽,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握住他的手:“所以我要是出了事,你要帮我好好照顾他,但是陆庭修,有一点我要申明。”
他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着,连声音都变了:“你说。”
“我不希望他在陆家长大,以后像你一样被陆振明控制,他应该是自由的,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把他交给我妈,至于你,平时多来看看他就好。”
陆庭修没说话。
我皱眉看着他:“不行吗?”
他好一会儿才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可以。”
我笑了笑:“那就好。”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陆庭修问。
我摇头:“没有。”
“那我出去一趟。”说着他不等我反应,起身就快步走出去。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我在病房里等了十多分钟陆庭修还是没回来,我有点担心他,于是起身出去找他。
沿着住院部走廊一路走出去,在尽头的抽烟区听到一阵难以抑制的呜咽声,我脚步一顿。
从我这个方向看过去,凌晨四点钟的天还是黑蒙蒙的,陆庭修蹲在抽烟区的地上,不断颤抖的指尖夹着一根烟,他抽一口烟用袖子擦一下眼泪,抽一口烟擦一下眼泪,但眼泪却像怎么都擦不完似的,最后他干脆把烟丢到地上,连埋进臂弯里,断断续续的哭出声。
隔着十多米的距离,看着陆庭修伤心欲绝的样子,我眼眶发热,这一刻,我觉得什么都可以原谅他了。
我到底还是没走过去,转身悄无声息的回了病房装睡。
陆庭修过了二十多分钟才回来,见我“睡着”了,他往沙发上一躺,一夜无话。
第二天,华女士带着年年老陈,送我进手术室。
明明上战场的人是我,愁眉苦脸的却是他们,事到如今,我反倒觉得心情很轻松,见年年站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我,我对他招手:“儿子,过来。”
年年磨磨蹭蹭的走过来,我伸手抱了抱他:“干嘛这幅表情呀?给妈妈笑一个。”
年年对我龇牙咧嘴的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顿时忍不住乐了:“好了好了,不勉强你了。”
年年拉着我的病号服袖子:“妈妈,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上次去参加的奥数竞赛快出结果了,到时候你还得陪我去领奖呢。”
我敲了敲他的脑袋:“这结果还没出来呢,你怎么知道自己能得奖?”
“我一定能得奖。”年年信誓旦旦:“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就把奖状奖杯送给你。”
我摸摸他的脑袋:“好。”
年年伸出小指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和年年说完话,我看向华女士:“妈,老陈,年年月底还得去打一次预防针,你们别忘了。”
老陈擦着眼泪说:“不会的,我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