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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我要请假。”声音很理直气壮。
“要进城?”她洗净了碗,将热腾腾的粥勺进碗里,走到店里的小桌子边坐下,张青也亦步亦趋地跟上。
“不是。”大眼睛眨啊眨地看着她家老板瘦削的身影。
“邻家大嫂请你帮忙带孩子?”莫回说出另一种可能性。
“没……”脚在地上划圈圈。
“那你请什么假?”什么事都没有也需要请假,天底下有这样的员工吗?
“那个……那个……”张青很别扭对着手指,很不识时务的继续开口,“负责订购咱们镇的竹席的老板听说人非常非常帅,听王大伯说他今天中午会到工地视察工程进度。机会难得,我想去看看。”
“……”莫回敛眉,顿时对自家小员工无语,看帅哥也可以是请假的理由?“看了有用吗?”
“当然有用!有长得帅的男人还是要看一下,毕竟咱们这镇上也没几个能看的男人,现在不去看,得等到猴年马月呀!”张青得意的笑两声,补充道:“老板,你要不要一起去啊?偶尔欣赏一下男人也不错啊。反正你一定也没见过什么帅哥,才不知道看帅哥会看上瘾的。”
“不去。”莫回拒绝得十分干脆俐落。
“不用这么快回答,你再考虑考虑嘛。”张青非常想找个伴,积极游说着。
莫回用沉默代答,轻轻吹开冒着滚滚热气的粥。
“好啦好啦,我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回来。”张青撇撇嘴,脱下绣着可爱龙猫的围裙,动作俐落的跳上小电车,用风驰电掣的速度离开。
莫回好笑地摇摇头,缓缓搅拌着热粥,黑白分明的眼紧紧盯着飘在空气里的热气,齐肩的发丝被她用一个树木色的发夹夹住,仍有细碎的发跌落在细白的颈部位置,炙热的阳光照上了她半个身子,她却像没有感觉到一般,动作十分缓慢的搅动着桌上的热粥。
从远处看,像极了一幅美丽、恬静的画,画里的人一动不动,只有那碗粥在汩汩地冒着热气,连叫嚣不已的知了都没办法打破这份宁静,索性就在树上叫得更欢了。
夏天的阳光像一把锁,淡淡照在女子的身影上,形成一道温柔而忧伤的光圈,锁住永恒。
一分一秒,时间在静默中缓缓流淌……
打破这静默画面的是一声清脆的快门声,这一声把莫回飘远的神智拉回。
莫回抬眼看向声音的方向,院门边伫立着一个背着旅行背包,手提单反相机的男人,一身干净合身的衬衫,长身玉立着,在盛夏的阳光笑得灿烂无比,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个画面跟莫回初次见到肖若辰的画面一样。盛夏的阳光打在他的周边,为他的周身镀了层明亮的白边。
“抱歉,你刚才的样子实在太美,让人忍不住想留住那一刻!”肖若辰笑起来,三十岁的大男人,笑出一个温柔的酒窝,白白的牙齿闪着清亮的光。
莫回仍然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回过不神。
这个画面太像她第一次见到章凌硕的场景,只是章凌硕的脸上挂着张扬到令人想揣一脚的嚣张气焰,那么的独一无二。
她,看见了那样的章凌硕,所以一见钟情;而肖若辰,看到了这样的莫回,也升起的淡淡的情愫。是命运弄人吗?无人知晓。
“又发呆。”肖若辰敲了敲莫回的脑袋。
“嗯。”莫回闷应着。
“半年之期到了,你想好了吗?”肖若辰状似随意的开口,手里也在把玩着手上的相机。半年之期,是肖若辰给莫回的时间,在第一次遇上莫回的时候约定下的。他是个职业摄影师,来到这里采风时,莫回正思念章凌硕思念得疯魔了,错把肖若辰当成了章凌硕,硬是把肖若辰给留在店里住了七天。
这七天,肖若辰觉得比自己过往的生命都要漫长,漫长到觉得自己承受不住这份悲伤,想把这个女人好好守护在怀里。他是个很简单的人,但他的家族不简单,他的家族也算名门望族,期待他能找个大家闺秀。所以他回家周旋了半年。谈不上谁胜利了,只是他和他的家人都有种疲惫感,他的两个哥哥也默认了他这种蛮干的作风,勉强让他过来先看看莫回的意思。
他当然是知道两个哥哥打着什么注意,只想为莫回努力努力。
他的感情经历十分简单,他只谈过一次恋爱,还一谈谈了八年,直到他二十五岁时,女方因为不满他的工作聚少离多而移情别恋,嫁给了一个暴发户后,这段感情便正式宣告结束。
他对感情并没有失去信心,仍是一如既往的保持随缘的平和心态。
肖若辰虽不知道莫回以前的故事,却对她心生怜惜,想要带她离开这个似乎要困住莫回一生的地方。
“三哥。”莫回唤了一声肖若辰。
肖若辰愣着,嘴角泛起一阵苦涩。莫回只叫过他一次三哥,以前他们开玩笑,让莫回认他做哥,他会好好保护。可莫回从没叫过。
莫回这一声三哥,算是对他们之间感情方向的确认吧。肖若辰有些沉闷地想着。
“你这次来住多久?”莫回问道,心底泛起一阵明朗朗的情感,心饱满了起来,也泛着浅浅的温柔。心里似乎没再那么冷了。
这个人守约回来了,没有遗忘,没有信口开河,真真切切地回来了。
莫回想,如果她性子像张青一样活泼着的话,她一定会高兴得满屋子跑,告诉眼前这个人,她是多么高兴他的转身。二十八岁的人生,只有他一个人为她转身了,纯粹的因为她这个人。
“后天回去。”肖若辰答。
“这么快?!”莫回惊呼,连忙站起身,“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菜,为你接风洗尘。”
“现在不用,我下午还有事。晚上你再展示你的手艺吧!”
“哦。”莫回应着。
“莫回,给哥作媳妇这么让你难受吗?”肖若辰看了莫回一眼,姿态十分之随意,慵懒的神情让人以为他在讨论天气,却舒臂将她拥进怀里。
“三哥,莫回一直没有哥哥呢。”莫回把脸埋进肖若辰的怀里,闷闷地答着。
肖若辰心软了,手抚上莫回的发,在她的心底她还是留了个独一无二的位置给他,是不?
一辆最新款的跑马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缓缓而行,入眼的都是翠绿的树、各种山边的野花,还有不远处黄澄澄的准备收割的稻谷。
竹溪镇。
路边一块破旧的木牌上歪歪扭扭的写着。
这样破旧的小镇是不是也像回忆里的那个小村落也藏着无尽的往事,任人怎么翻捡也翻捡不出真相?他总是在黎明前的惊梦中与这些往事相遇,几番纠缠,原以为一切都已过去,蓦然回首,却仍是相同的一场梦境。
生命不过是一再重复着自己的轨迹。
只是脚步走得再远,心,仍停留在原点。
车子后座的俊逸男子,神情疲惫,纯黑的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显示出他的长时间未得到良好的休息,深色的西装穿在身上,勾勒出他健硕的身材,清隽如画的脸孔执着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致,即使睡眠不足、脖子僵硬他的视线仍是转不开、移不动停留在车窗外的视线。
这样的场景,是多么的令人怀念,令人内心平静,像回到年少的时光,可以悠闲度日,那时身旁还有个令人心烦的声音在吵闹,在殷勤讨好,让他年少的心才不至于太空荡。
那个人现在在哪儿呢?
他从不知道,一个人能躲得这么的彻底,他几乎翻遍了所有她有可能在的地方,仍打探不到她的半分消息,她整个人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一点点存在的痕迹。
还是她已经在这世上消失。
这样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只是他不愿去相信。不愿去相信那样一个生命力极为旺盛的人,会在这个世上消失。
那样,他对她的罪,又该如何偿还?
章凌硕平静看着听着眼前的景致,入耳的是各类的鸟鸣、蝉鸣,却不像那个人能吵吵闹闹,吵进他的心里。章凌硕冷淡地看着不断缩减距离坐在路边暂时休息的施工人员们。
“章先生,您还是先休息一下吧,您这都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等下不是还得和镇上的政府人员交合作的事情吗?不休息一下会没有精神的。”老师傅和蔼的声音,充满了浓浓的关心。
“我没事。我们等下在施工的地方停一下。”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因长期的旅途奔波声音有了些喑哑,甚至发型也有些微微的凌乱,纯黑的眼眸像上好的宝石惹得人一看再看,想一探其中的秘密,性感的薄唇抿成一条软软的直线。此时,他左手抚着饱满的额,目光深幽地看着愈来愈近的工人们,甚至还有些女生在尖叫,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紧盯着缓缓驶近的跑马轿车。
他知道,从外面看,他们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还是厌烦这一双双恼人的目光。
这不,他微微皱起形状极为好看的浓眉,俊眸里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就被隐去,又变成了之前的平静无波。他早已厌烦了被人围着吹捧的滋味,没想到来这看似普通的小镇里也有恼人的欣慕眼光。
“章老……章先生,您好您好。”王大伯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刚停下的车旁,黝黑粗糙的大手在普通劣质上的衣衫上擦了数次,才迟疑地伸出手与这个优秀、俊朗的男人交握。
他本来想称呼他章老板的,发现称呼太土,话到嘴边临时改口了。
“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吃午饭。”章凌硕轻笑着,语气温和地表示歉意,姿态语气让人无懈可击。
“没事,没事。您来了我们就高兴,我们还没好好感谢您呢。既为我们镇子带来了长久的利益,还出资帮我们修路,我们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王大伯憨憨地笑着,发现自己握着章先生的手太久,连忙松开。
“可否请你介绍一下现在的工程进度?”章凌硕把手收回口袋,脸上没有任何的不悦,看着眼前大量的碎石与泥沙,以及一小段铺成的平整马路。
“好好。您往这边看,本来我们是想按照原来的路修到镇上,但发现这样路线会加长许多,会出现物料和时间上的浪费。所以我们打算改道,从前面的几块田里过去,就可以和以前的大路接上了。以后我们各家各户将竹席运到这里装车也很方便的。”王大伯指着眼前还种着饱满谷粒的稻田。
“跟那几块田的户主商量了吗?”章凌硕皱皱眉。
“没事,那几块田地正好是我家的,再过半个月就收割了,收割以后就可以施工了。而从这里修到农稻田里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这样在时间上也不耽误,您说呢?”王大伯询问着,这个年轻人他接触过数次,虽温和有理,但一直散发出隐隐强势的味道,让人不敢在他面前有任何的造次。
就像他一个五十多岁的人,都还紧张得差点咬了几次舌头。
“我没什么意见!明天我让财务把你这几块田以现在市面了最高的地价转换成现金转给你。”章凌硕略略思索了一下开口同意。
“不用不用,您帮了我们镇这么大的忙,改善了我们的经济,我这几块田不算什么。”王大伯的大黑脸顿时急得通红,大手连连摇动着,以示坚定的拒绝。
“好,那就按你说的做。”章凌硕沉默地看着远处的稻田,远处有一条清清浅浅的小溪,因夏季是丰水期,小溪的水资源充足,所以水流有些湍急。
当初他为什么会选择这里呢?
章氏集团一直从事家居行业,所有室内的产品都可以在他们章氏集团找到,事业重心移去美国时,他花了半年时间亲自挑选五名国际有名的室内设计师,让章氏集团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室内设计团队。他的团队深谙国外的装饰理念,也十分精通国内的传统装饰。这样既迎合的国际市场,也让更加稳固了国内市场。
而他为何会选择这座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小镇呢?对外,对他的父母,对吴洋,他可以冠冕堂皇的说因为这里的竹席,是目前他遇到过品质最好的,要是用他的团队加以修饰,这小小的竹席绝对会大放异彩。其实只有他内心里知道,因为这像极了当年的小村落,仿佛看到这个普通的小镇,就像看见了莫回一样。他心想着,要是这小镇的经济好转,似乎也是对莫回的一种补偿。
这样的理论十分荒谬,他知道。可是,他第一眼看到这小镇时,他精明的商业头脑便成了一遍空白,之后做的所有事情都不再是一个驰骋商场多年的好利商人会做的事情,出资修路、出资聘请最好的制作竹席的老师傅过来教导镇民,让他们制作出符合当下市场所需的竹席。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引得一直用着蜜蜂见到花儿的眼神看他的女人们一通尖叫,她们的尖叫让深思中的章凌硕回过神,习惯性地微微皱起好看的眉。
张青见这位绝世大帅哥的眼神终于投向她们,连忙从一位正在吃饭的工人手上抢了一个大包子,之后无视那工人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快步走到章凌硕面前,爽快地递给他。
“总裁大人……呃……可以叫你总裁大人吧?”她一边向章凌硕挤眉弄眼,一边用没拿包子的手搔搔头,“不管了啦,我就叫你总裁大人了。总裁大人,你吃个包子,这是我家老板亲自做的,超好吃。你要不要试试看?”
章凌硕皱着眉,他对饮食要求极高,甚至可以说在饮食方面有洁癖,他从不轻易吃外面的东西。所以他直直看着那个被揉得脏兮兮的包子,半晌不说话。
两人直直站着,章凌硕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胖胖的包子上,张青的眼神着停留在章凌硕好看的脸上,一脸花痴状。
他的眉,他的眼,都好像画里的人,而且皮肤还好得过分,修长的身形,虽然不知道他具体的身高,但是可以知道他的身高绝对上一米八零以上。虽然身材顷长,但仍能感觉到他覆在质地上好的西装下有完美的肌肉。
不要问她是怎么会知道的,因为言情小说都是这么写的,而且这位总裁大人,根本就很像从言情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角嘛。
“章先生,不好意思。她年纪小,不会说话,您别介意。”王大伯见两人一动不动在站立在大太阳底下,连忙跑过来,准备动手拉开冒冒然的张青。“张青,小孩子家的,别胡闹!”
“王大伯,你说我家老板做的包子是不是全镇最好吃的?人家只是想让总裁大人尝尝我家老板的手艺。”张青不依地大叫着,一双亮眼里满是坚持,大有着只要章凌硕不碰,她绝对不罢休的劲头。
这样的执着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过,心微微放松了一下,嘴角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原本一动不动的章凌硕,终于有了动作,竹节般的修长手指接过张青手上的包子,轻轻撕了胖胖的包子一角,放入口中,细细地咀嚼着。
一股久违的熟悉滋味在口中肆意漫延,不断刺激着一向挑剔的味蕾,这滋味有怀念,有惊喜,令平静的心在暗地里掀起惊涛骇浪。
那样的味道他也曾在不情愿时,被人硬塞进手里,逼迫他吃下的。
因为不情愿,所以记忆深刻。因为记忆深刻,所以知道这是出自哪里的味道。
章凌硕暗暗抚平内心里的惊异,从容地笑着:“你的包子确实很好吃。”
这世上真有手艺相同的人吗?能做出味道如此相似食物,他翻遍了她可能在的所有角落,她却杳无音信,原来是躲到了这个穷乡僻壤里来了?
有这个可能吗?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我就说嘛。我家老板的手艺那是一等一的好。嘻嘻。”张青微微一愣,眼神闪烁着,有几分讶异,几分惊喜,一时间她清丽的眸子掀起无声的波浪,转瞬即逝。
她回过身对王大伯愉悦地笑着,仿佛在说她的此行的目的已经完成,见了帅哥,还让大帅哥吃了她极力推荐的包子。她家老板一定会极力夸赞她的,说不定还会给她加工资呢。
想着,她娇俏的脸儿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喜气洋洋地转身离开。
走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事情,又连忙转身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总裁大人手上剩下的一大半包子拿走,她家老板的包子太好吃,她也吃不够,所以她很小气地拿回来,免得人家总裁大人吃不完丢了。
章凌硕看到张青的动作,微微错愕,又有点好笑,并没有伸手把包子要回来,只是轻轻松手,放开了,让她顺利将剩下的包子拿走。
“章先生,您千万别见怪啊。那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您别放心上啊!”从头到尾一直看着张青举动的王大伯与一帮工人只差脑袋上没出现几条粗粗的黑线,愣愣地看着他们的举动,半天回不过神,完全看不明白这演的是哪一出。
还算王大伯回神回得快点,赶忙道歉。
“没关系。请问镇上有宾馆吗?”章凌硕不怒反笑。
“有有有,我这就给您安排去。”王大伯忙不迭地直点头,这位总裁一共来过镇上三次,每一次都只是看看工程进度就离开,他停留最多的地方就是站在刚才的位置举目凝望远方的稻田和小溪,没想到被张青那丫头一闹竟然决定在镇上住下,看来那莽撞的丫头也并非全无益处啊。王大伯咧着嘴,吩咐其他工人饭后按照计划正常施工后,便骑着自己的破自行车在前面带路。
章凌硕坐上车,手放进口袋,手指碰触着口袋里的某样冰冰凉凉的东西,微带怜惜的抚着,纯黑的眸子有些许的光亮。
莫回,你真的在这里吗?
但愿如此。
小道尽头的楼宇。
“老板,老板!”那个火爆的嗓音直冲云霄地吼着,吼声直直穿过一整条小道,惹得前一秒还在树上疯狂叫唤的鸟儿,立刻噤了声。她话音还未全消,紧接着一个红色的身影骑着小电车直冲进店里,坐到正缓缓喝着小米粥的女子对面。
莫回动作不停,仍是一勺一勺地缓缓吃着刚才那碗被打断没吃完的粥。
张青对自家老板冷淡的性子十分了解,但仍是忍不住地抱怨起来:“我出门的时候你就开始喝粥,我回来了你还在喝。老板你的动作是有多慢啊,蜗牛的动作都比你快!”
莫回轻敛眉头,将碗里最后一粒米吃干净后,缓缓地端起碗走到洗碗池,用红色塑料勺子舀了一勺水,缓缓的清洗起碗筷。
“真是服了你了。”张青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又自动自发地跑到厨房门口,身体紧贴着门框将刚才的事情说出来,“老板,你知道吗?刚才我跟那个超级无敌帅的总裁大人见面了,还近距离接触了,他的手指还碰上了我的。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好舒服哦。我还给他吃了你做的包子,他似乎也十分喜欢吃。我有说过是你做的哦。我就说嘛,你做的包子天下无敌,连一向只吃山珍海味的总裁都仍不住流涟再三。嘿嘿,不过我只让他吃了一口,就从他手里抢了回来……不过他真的好迷人,我这么做他也不会生气。”
莫回终于忍不住瞪了一眼自家员工,“你自己死乞白赖地拿包子给人家吃,结果人家赏脸地吃了一口后,你又抢回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嘿嘿,我可是用心良苦哪!”张青傻笑着,“要不是因为我们店的生意,我才拉不下那个脸面呢。我看到他脸上有几分怀念的痕迹,想着他以前应该也吃过,而且还是十分重要的人做的,不然不会流露出那样的表情。我想要让他意犹未尽,随时想着我们店的包子。老板,我做的还不错吧。”
张青笑着,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家老板,期待着老板能说出给她加工资的话。
“说完了?”莫回随口问着,发现她当初选的员工还真有无聊透顶。
“还没。”张青脸上露着大大的笑容,很干脆地答着。“我打算继续缠着他,让他把咱们包子也得发扬光大了。这回我说完了。”
她说完了,该轮到她家老板说了。
老板不给她加工资,至少也得夸夸她有经济头脑啊,随时为她们店做宣传啊什么的。
“那我上楼休息了。”莫回用干净的抹布将手上的水渍擦干,转身欲往后面走。
嘎,就这样?
太……太打击她的积极性了吧?!
莫回见自家员工的惊愕表情,极力忍着笑,缓缓上楼。
“老板,老板……”娇娇软软的声音在莫回身后响着,像个孩子在撒娇。
“还有事儿?”莫回唇角上扬,没转身。
“没事,没事。”她就嘴痒叫叫而已。
嘴角上扬地更厉害,莫回不用看也知道她是在一边慌乱地摆手一边说的。如果当初没在这个镇里遇上这个丫头,她会不会不留地这座小镇了?答案是“是”,当时心灰意冷的她根本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若不是这丫头的天生爽朗、无厘头的性子,她不会那么快振作起来,过着普普通通的平静生活。
不过,她不会将这些话说出口,她害怕一说出口,现在的平静又离她远去。以前她总是随时随地表达她的感情,可是她什么也没留下,所有的人都已离她远去,现在她学会收敛自己的感情,学会默默地去珍藏,这样她再也不会失去了。
“等下去胜德宾馆买两袋面粉,店里已经没有面粉发面了。”面对张青,她有时候会有些皮,有些想作弄她,想看她脸上单纯的笑容,配合着她软软但高亢的声调,就能让人心情愉快。
“可不可以不去啊?好远哪!”这不,身后立刻出现某个人的哀怨声。
“不行。”她也拒绝得彻底。
“周扒皮。”这次是抱怨声加脚步声,还有小电车离开的声音。
莫回轻轻笑着,看着天上大朵大朵的白云,有些云组合起来像一张大大的人脸,模样奇异而可亲。
心蓦地突然加速地跳动起来,伴随着闷闷地疼。
为什么今天心跳快得吓人,眼皮也跳得频繁,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
莫回深吸了口气,推开后楼的门,走到梳妆台翻找着东西。
一辆破得可以直接扔掉的自行车在前方带路,黑色的高级轿车缓缓跟在后面无声的行驶着。这一幕让中午在树下休息摇扇或正在家门口吃饭的镇民们都纷纷转头望着,直至车子驶过他们的视野,再也消失不见,他们才转恢复身体原来的角度,继续聊着刚才未尽的话语或吃着仍紧紧捧在手里的饭碗。
王大伯在一家三层高的普通小楼前停下,转头对着身后的车子高声说:“章先生,到了,到了!”
章凌硕睁开俊眸,转头望向窗外。
看到王大伯指着的小楼一楼大门旁的大木板上丑丑地写上“德胜宾馆”四个黑色的大字。大门前还站着一个好看的男人,好像跟肥胖的宾馆老板谈着什么事。
“肖先生,你嘱咐的事情我一定办到。你放心吧!” 宾馆主人张老板送走了肖若辰,本来很轻松随意地聊着家常,却被眼前的车子惊得提高嗓门,“老王,你不是开工去了吗?怎么……哇,这是谁的车,太高级了太高级了!”
“老张,这是收购咱们镇上的竹席的章先生,他打算在镇子住几天。本来想邀请他去我家住着,但条件太差,还是带你这来。你好好招待啊!”王大伯把张老板拉至一边小声叮嘱。
听到两个人的说话声,肖若辰往章凌硕的方向看了看,发现章凌硕也在看他,立马换了张冷脸。章凌硕看看,也没在意,收回目光随意打量着四周。
“哦哦。我一定好好招待,你放心好了。”张老板连声保证,只差没拍胸膛了。
“好。”王大伯转身为章凌硕打开车门,“章先生,真的十分抱歉,镇子小只有一家旅馆,您不嫌弃就暂住这里,回头您要是换地方,我随时帮您联系。”
章凌硕微微颔首,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思绪。
“章先生,晚上回城里吧。这住宿条件太委屈你了。”前头的老师傅忍不住开口,
“没事,就一两天而已。你等下回城坐别的车吧,车子留下。”他开口。
“你不是……”老师傅想出声提醒。
“没事的。”给他老师傅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弯身下车。
“章先生,我带您上楼看看。”张老板连忙上前开始热情地接待这位尊贵的客人。
“好。”章凌硕应了一声,示意司机将携带的行李提上楼。
简直是破屋,破床,破桌椅。
章凌硕为眼里看到的景象,在心里评定着,可偏偏屋外的牌匾上写着“胜德宾馆”。这算是宾馆吗?在大城市里连最简陋的小旅馆都比不上,偏偏这里却是镇上唯一的一家宾馆,而且还连着一个杂货铺,小小黑黑的杂货铺里摆设乱得让他有点接受不了。
“章先生,不好意思,这里店小,您千万别介意。我已经让人重新买了一套镇上最好的被褥,和洗漱用品。现在是中午,洗过之后晚上就能睡上,保证干净。”宾馆的小老板笑上挂笑纯朴的笑容,笑容里都是真诚。
闻讯赶来的镇领导,气喘嘘嘘地跑上来,汗如雨下。
“章先生,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太……”镇领导在宾馆老板鄙视的眼神下终于到嘴边的“简陋”二这省略,“您住镇里的招待所吧?那里现在正空置着,您住着也方便。”
“章先生,您住这里!我保证让您吃好、住好、睡好。”宾馆老板急急保证,黝黑憨厚的脸上十分坚持,章先生可是全镇的大恩人,能住在他家的小宾馆里,他走路也有风嘛。他可不会轻意放弃让镇民羡慕他的机会。
“我在这儿住下了,就住几天,没什么关系。”章凌硕淡淡点头,要是住在镇上的招待所,出入都有人点头哈腰的,他不需要。
“好的。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镇领导微微垮下脸。
“一切都有我呢,我绝对不会让章先生委屈的。”宾馆老板立刻眉开眼笑。
镇领导忍不住瞪了笑得十分灿烂的宾馆老板一眼,又看了模样怡然自得的章凌硕一眼,章凌硕虽然一直是温和的,但却让人不由自主的顺从他的,若是不想镇上所有领导都看中的财主飞走,他只能答应他的所有要求。
“章先生,您是要先吃饭还是去镇上走走?”宾馆老板立刻很热情地开始服务起这位尊贵的客人来。
“等会儿忙完公事再出去走走。”章凌硕走到窗边,透过透明干净的玻璃窗看向窗外,有座小桥静静立在窗外的竹林边。
张老板看到章凌硕看窗外的风景,用无比骄傲地说:“我们镇虽然小,但是风景十分美丽,除了大片大片的竹林外,还有天然的岩洞,清澈的小溪,溪里还有最天然的鱼,还有东街的豆腐,西街的牛肉粉,还有大包子……”
章凌硕轻笑,看着宾馆老板还真认真的拌着手指数着镇上的特色。
“我跟你说哦,我们镇上一位老板的包子真是好吃得没话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包子……”
“老板,我要两袋面粉!”一个火爆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隔着几面墙仍不减其威力。
章凌硕听到这个熟悉的女声,唇角轻轻勾起。
“说曹操,曹操就到!就是这家店的包子啦。章先生,你先休息一下,等下我陪你去逛逛。”
章凌硕挥了挥手,让他随意忙。
“张老板,快点出来啊!太阳很热,我快被晒干了啦!”张青不耐烦地吼着,一双小手不断快速地在脸旁扇着热。
“前几天不是刚拿了两袋吗?这么快就用完了?”宾馆老板走下楼,连忙搬动两大袋面粉,帮忙放在电车后座上,用绳子捆好,气喘嘘嘘地说,“你们的生意还真好啊!”
“是很好,就是我们家老板好像跟钱过不去似的,每天懒懒的,只做一点包子。我偷学了很久,总是做不出那个味道。”张青叹了口气,她是没老板那个本领,但是她很有赚钱的脑袋啊。
“你老板她身体不好,你也不是不知道,让她多多休息。粗活、重活别让她做知不知道?要是她垮了,就没人给咱们做包子了。”宾馆老板拍拍她的肩,将面粉钱收下后朝她挥了挥手。
“嗯。我知道。我走了!”挥完手,继续风驰电掣地骑走她的小电车。
“路上小心点!”老板跟在身后大叫着。
“知道啦!”张青不耐烦地回答。
章凌硕听到他们的谈话,发现自己竟然对他们口中的那位老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竟然连与他本该是竞争对手的老板也如此的关心他。究竟是这小镇的镇民太纯朴、太友良,还是说那个人的自我营销做得太好了?所有人对他都是浓浓的关心。
“章先生,您先休息。工作的事情明天再讨论吧。”一直被冷落的镇领导小声地说话。
“不用,现在就可以。”章凌硕挑挑眉,走到小破桌前,目光沉沉地看着椅子。
镇领导以为他嫌椅子不干净,连忙掏出手帕在椅子上擦拭一遍。
“章先生,您请!”
“开始吧!”章凌硕看了一眼,也并未说什么,倾身入坐。
“是。”镇领导也坐了下来,从公事包里掏出一大堆资料,“我们镇上的竹子据统计有79种,丛生竹有麻竹、绿竹、刺竹、长枝竹、蓬莱竹等,散生竹有孟宗竹、桂人面竹、墨竹、唐竹、四方竹、日本红竹等。都是大面积人的种植,品质十分优良……这些都是根据您上次提出的资料补齐的一份,您看看!”
恭敬地递给一份较厚的资料给章凌硕,镇领导便不语了,等着他阅读完再继续。
傍晚,肖若辰回来,将手上肩上的设备放在桌椅旁,拿出一个小袋子,递给莫回和张青,“送你们的礼物。”
“礼物?”两人异口同声。
“打开看看。”
张青的是一枚青涩却中途掉落的果子,她看了半晌,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这礼物真符合我的人生呢。谢谢!我上楼了,不当你们电灯泡。”
莫回牵起柔软的笑容接过,打开袋子,露出一颗圆圆,带点颗粒感的钟乳石。
“我好喜欢!”
“喜欢就好。不过,请不要笑得那么悲伤。” 肖若辰笑着说。
“悲伤?”莫回伸手碰触自己的微笑。
“嗯,是悲伤。有些悲伤是遮掩不住,如影随行的。如果我不是个摄影师,会认为你是个阴郁积愤的女人,可那样的女人身上有股戾气,可你并没有。你只是把自己埋进了一个角落,你的感情无法寄托。”肖若辰如实说出自己的观感,目光打量着莫回。
“哦。”莫回眼底的失望现行。
莫回并没注意到肖若辰打量的目光,她又看了肖若辰一眼,心里沮丧起来。
多年之后,肖若辰还不只一次的想,当年不该看她这个眼神多好,至少不会为这个女人牵肠挂肚,不会为她心疼。
可命运哪来的这么多想当年。他不仅看了,还忍不住把这个像受伤小动物的女人拥在怀里。摄影师他们善于发现和倾慕美的人、美的事物,同时也是急于去保护的。肖若辰便是这样。这个拥抱就这样突兀地出现了。
第二天一早,肖若辰扬了扬手上的相机,踢了踢脚边的箱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采风?”
“嗯。”莫回欣喜地点头,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拖鞋,与浅色的长裙,然后为难起来,“我这么穿合适吗?”
“非常好!”肖若辰笑起来,笑得十分好看,惹得莫回直盯着他的脸看。
直到他轻咳了一声,莫回才收回带点莽撞的眼神。载上莫回,就这样小破车一晃三摇的上了路。小镇的路还不错,只是肖若辰偏偏往路坏的地方开,路抖得两人都能中位置上弹跳起来。
莫回紧张得拍了拍胸口,轻轻舒着气。目光望向前方,前方不远处,有一辆名贵的车子停在路旁,车旁是王大伯,他正恭敬的弯腰问着后座的人,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不要随便乱看,小心被风沙迷了眼。”肖若辰看着面前的路况说道,突然出声。
“好。”莫回点头,她自然是看了那车子的,不过她习惯听自己在意的人的话。
可随着两车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心被利刃冷不防地划了一刀。她突然很想看清后座上的男人。而就在两车擦身而过时,车内的男人轻侧了一下脸跟另一头的王大伯交谈。
但一个侧脸便足以让莫回全身血液逆流,是章凌硕!
她想,她是疯了,被章凌硕给弄疯魔了,看谁都觉得是章凌硕!
她闭了闭眼,苍白着脸,用颤抖的眼神看向正开着车的男人,又拉下车窗看向被远远甩在身后的车子。
看见那个男人也下了车,神情怆然地看着他们的车子。
“三哥,我好像病了。”莫回摸着胸口的位置。
“病了就跟三哥回去,我一定把你治好,我家算是大家眼里的名门望族呢,肯定能把你治好。”肖若辰看了看莫回,打开话匣子,察觉到莫回往他的方向望了望,缓声道,“家里的事业做得挺大,我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我是老么。家族的事业刚好有他们扛了,我便自由自在的做起了自己喜欢的事。”
“哦。”
路边的车旁。
“章先生,怎么了?”王大伯看着突然一脸苍白的俊朗男人,眼睛直直地盯着离去的破车。
“没事。你继续吧。”章凌硕回过神,抚平心底那抹尖锐的疼痛。
“好,这片竹林主要是以……章先生,你这是做什么?”王大伯看着突然跑上车的男人。
“老王,开车追上刚才那辆车。”是非常急切的语气。
“是。”王大伯领命,快步上车。
一个转弯处,肖若辰将那辆破车停在路边,把相机交给莫回,自己提着厚重的箱子下车。
“到了?”莫回看周围荒凉杂乱的景物,一脸茫然。
“还没,车扔这。我们走路。”肖若辰率先往前走,莫回也无语的跟上。
“刚才车里的男人不是你心底那个人,你失望了?”
“我很高兴,不是他。你也不是他。”莫回僵了一下,拿起相机亦步亦趋。
“所以我永远走不进你的心底。”肖若辰笑笑,拉开箱子,先定位,然后调光。
“三哥……”莫回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这个男人。
“这时候别叫我三哥。”肖若辰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可你是。”莫回浅笑地回应。
“如果可以,我愿做你的王子。”
莫回不答话了,这辈子第一次有人以爱情之名爱她,她却不知该做何反应。章凌硕是她心里的疤,除不去的伤口,抹不去的回忆,他早早地就在她心里霸占她心里的小屋子。即使怨着他,恨着他,也没人能代替他。她心里是清楚的。
肖若辰是她的朋友,似乎比朋友更深一些,可以负担她已扭曲的人生,但他不必这么做。
肖若辰弯了几个弯,走离大路,又窜了几条羊肠小道,才在一棵参天古树前停下来,只见那棵树静静地伫立在那儿,风吹拂,繁茂的枝叶清幽地抖着,似乎在絮絮低语着。莫回目光柔和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微微放松着,侧身准备对肖若辰说点什么。
同时,肖若辰指了指树下的一个位置,“你站那看看,别回头。”
莫回依言站了过去,站了许久没听到快门声,她也没回头。
肖若辰看着莫回的背影,又将目光撇向大路的位置,一辆名贵的车子也出现在路面上,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追了上来。肖若辰不悦地调转视线继续看向莫回,“连背影都不快乐,你内心藏了多少悲伤?”
“对不起。”
“傻瓜。”肖若辰咔咔咔地按下快门,他自然知道她不是个傻瓜,莫回的举动只是想一个人太久,思念堆积到了某种程度,悲伤就那样渗入骨髓了,“别这样思念一个人,会毁了你现在的生活!心放开了,才能迎接新的生活。”
“我……”
肖若辰突然上前抱住了莫回,瘦瘦的身形引发他的心疼,“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呢。别发抖!我一直以为我喜欢的是玫瑰,却发现偏爱起一朵小雏菊,还是朵悲伤的小雏菊。”
肖若辰看见莫回抖得更加厉害,笑容越发柔软,放开了她,状似闲聊,随口道:“我两个哥哥都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家庭很美满。就我一个孤家寡人了。”
莫回脸蓦地红了起来,看着肖若辰,今天的他白衫长裤,衬衣没有扎进腰带里,人又高高瘦瘦的身材极好,这样的穿着带着点飘逸的味道。人又是极好看的人,笑容如沐春风。
“我的外貌也能吸引人了,是不?”莫回突然问。
“外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他只看到了我的外貌和蠢笨。”
肖若辰闻言,仍是轻笑,“有些事只能是他一个人做,你才安心,是不?”
莫回想回答是,因为她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投注在章凌硕的身上,时间一长就形成了某种程度的偏执,仿佛有关爱情的细节,都只能由他来为她实践,她心里才觉得圆满。如果是其他人,她似乎没办法。
肖若辰也没想要莫回的答案,他内心清楚这一点,随口道:“再给我一个半年好不好?你再沉浸在他的世界半年。我半年之后再回来,如果你还在这里,还没放下他,我就算强行也要把你带走,带离这个不愉快的地方;如果不在,我就去找你,你过得好,我马上就离开,好不好?”
“你可以不用……”莫回想拒绝,她这一辈子都忘不掉章凌硕,她该用什么样的感情对肖若辰。
“我心甘情愿。”肖若辰回着,他对事情不是个坚持的人,也随心所欲习惯了,莫回是他人生中的少数坚持中的一个。他有时候也不明白,他的坚持算什么,从小在物欲横流里滚打的人,是不是期待能有像莫回这样的一个人在身边,为他付出,为他思念着。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这个人。
“莫回,我母亲养了一只杜宾犬,家里有个大花园,花园里的草坪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修剪。我大哥的那对双胞胎每次都闹得不可开交呢,连从小跟我打架的二哥也没办法处理这两个小家伙的矛盾。我母亲年轻时严厉无比,到了老年却把整颗心都交给一对孙子,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莫回并不知道肖若辰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些,仍是一脸柔和地听着,在脑海里勾勒着他可能过的生活,不会物质所苦的生活,还有一堆热闹的家人,一定是十分美好的。她缓声道:“真好,你别糟蹋了自己的好日子。”
“可你不愿意去过。”肖若辰闷闷哼了哼,看到马路上的车子离开后,也放开莫回,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上的相机。
“三哥,等我可以过那样的日子,我一定会跟你回去过。现在,我还无能为力。”莫回叹息般地说着,浅色的长裙、黑亮的发被风吹得张扬,背影婉转,在不知道年轮的大树下美得惊人。
“我等你。”肖若辰说着,用胶片停格下这样的美好。
“谢谢你!”
“这不需要谢谢,我另有所图,你是知道的。”
这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章凌硕换了身简单、休闲的衣物,摒退了执着地想为他介绍镇里天然景色的宾馆老板,一个人缓缓踱步在这个美丽而宁静的小镇上,这里的竹林确实十分的多,而且长势良好、质地比其他地方好上许多,竹节修长,笔直通畅,连旁枝末节也很少,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竹林。
大竹海里碧浪无垠,黛色如烟,一阵风拂过,奏响了一连串低沉的音符。
走完其中一片竹林后,章凌硕停下脚步。
此时,他挑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块坐下,石块的旁边是一个天然的泉水,泉水边是农妇们在洗菜,笑声不住地往他的耳朵里传来。他目光柔和地看着不远处的竹林,听着夏风吹过竹林带了的沙沙作响之声。
夕阳灿烂的光照得山边的云彩散发着瑰丽的色彩,倦鸟缓缓低飞归林,三三两两的妇人也端着已经在泉池边洗净的菜篮结伴回家,欢笑声几乎洒遍了整个小镇。
章凌硕合上纯黑的眼眸,静静地倾听着她们的笑声,唇角微微上扬,心里缓缓放松。
明明没有太多的金钱,没有很好的物资条件,甚至住的地方也强差人意,他们的笑声却比在城市里住的人多上太多。
在这里并没几天,他就发现他坚持了将近三十年的信条都变得有待修正。以往他坚持,用最好的物质堆积自己的幸福感,他坚持让自己身边的人有足够的经济条件实现自己的物质之梦,住着条件最好的别墅,吃穿皆是最好的。
而他和他的家人的幸福感却没有任何的提升,反而有愈演愈烈之感。
两年半前他的母亲做了换肾手术,脱离了病痛的折磨,重新拥有了健康,然后举家搬到美国。他也在美国重新建立起自己的事业王国,并且事业的版图每天都在不断地扩大,日 进万金,可他却没有多少半分的快乐,仍是一日比一日烦躁着、恍忽着,甚至有逐渐失眠的症状。
失眠的原因,很简单。起初是不想睡,怕一睡就会见到那个曾经十分烦感的女人。现在即使他想入睡,想入梦,也不会再梦到了,那个人就像从世界里蒸发了一样,让人找不到她的一点讯息。在自己开始动用一切途径找寻她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对她一点都不了解,他只知道她的名字叫莫回,她的家在那个小村落。
在托人察访的时候,得知她在手术后曾经回过那里,但第二日便离开。从此再没有她的消息。
而他们之间,几乎连一张照片都没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空洞关系?她在他身边吵闹了十七年,他才突然发现,原来他们之间一认真清楚地分析起来,却是什么都没有的。
他才知道他比他预想地对她残忍了太多,而她当初又是哪来的勇气,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哪来自己的热脸贴上他的冰冷的?
是因为爱吗?只因为她爱他,所以她愿意接受他所有的对待,冷漠、无视、毫无缘由的指责……
现在想来,他才发现,他对她真是坏得无可救药了。
他现在才发现,原来曾经的她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甚至比他自己还要爱他。
可是,发现得太迟。岁月流逝,他早就只剩一躯空壳,被锁进章氏集团,尽着应尽的社会义务,做些身为人子的该做的事情,却没半分快乐。
一有工作闲隙,思绪就跳回那个落后的村落,回忆起那个午后,那一洼池塘,那个小胖妞一笑天地就亮了……
回忆,如今他对她只剩下少许的回忆了。
十七年的时光,因为他的刻意忽视,竟也记不起多少有关莫回的事情了,即使小心翼翼地翻捡回忆,仍是记不起几段。
而昨天的熟悉感太强烈,他几乎要以为莫回在这里了。随后让老王开车追上,却毫无发现,只见那辆破车孤伶伶地停在路边,没半个人影。他知道车上的人可能就在附近,心里却有两股力量在纠缠拉扯着,一股是叫嚣着要一探究竟,一股则本能的否定,否定这样的事实。
他想见莫回,却又不想见,也不敢见。害怕看到那双单纯的眼睛里透过着恨意,那双眼看了他十几年,一直是有爱的,他无法接受里面有恨,带着恨意的莫回,他没法想象;更也害怕,她过上了一种新的生活,没有他的生活,把以前对他的好,全都献给另一个男人。
他心里是急切否定这样的假设的,他觉得他既变态又残忍,他给不了莫回爱和幸福,但也不愿意莫回在别的男人身上获得。是爱或恨,都该是由他给,这样的念头是疯狂的,他知道。但只对莫回一个人,只对他。
他对别人都可以笑脸相迎,温和儒雅,只有对又胖又蠢的莫回,他霸道得可怕,也残忍得理所当然。
章凌硕目光沉沉,将手交叉在脑后,倾身躺在巨大的石块上,默默地看着天上逐渐变暗的云彩,鲜红的落日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沉下去,留下绚烂的天空,如同恣意泼洒的印象画派,东一笔,西一抹,完全地笔随心至,却又是最自然最美妙的风景。
忽然,他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大作,清晰地响在静静的空间里。
章凌硕不想动,任着铃声响着。
可是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十分有耐性,竟然一遍又一遍地打着,惹得章凌硕极不耐烦。这是他的私人号码,知晓的人并不多,基本是可以随意发脾气的亲人或是朋友。
“喂。”他的声音十分不悦,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冷声应着。
“凌硕,你什么时候回美国?吴洋天天来家里找你,你倒好跑到不见人影。”电话那头是章母何言微有责备的声音,也带了点无奈。
“工作没完成,我得在这边待上一阵子。”声音依旧没有起伏。
“唉,真是。你能不能尽快回来?”
“我想您应该知道我的工作方式。”他的声音变得更冷,明明心里想着应着为人子的义务,却仍是仍不住对母亲口气恶劣。以往章氏集团所要做的任何新的项目,他都一定会亲自来完成前期工作,以便后续的工作不会因为前期的疏忽大意而造成不必要的时间浪费。这是他做事的一准则。
“妈当然知道你的习惯。可是吴洋已经将你们的婚期散播出去了,外面正传得沸沸扬扬,每天在梅尔集团和章氏集团等着你们。你倒好,跑得不见人影。这压力全让吴洋和梅尔集团扛了,这对吴洋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