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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皇城之内才安静了下来。
皇帝朱瑜隽,此刻正坐在踏上,身后垫着五六个靠枕,这样能让他坐得更舒服。
他的身体确实不大行了,以往能在道榻上坐一天,但如今却连半个时辰也撑不住。
非但如此,他还经常觉得胸闷气短,稍稍看几份奏折之后,就觉得头晕眼花。
可即便如此,朱瑜隽也得继续看奏折。
如今俞培忠离开了司礼监,别的人办事他实在不放心,逼不得已才加大了工作量。
此刻朱瑜隽翻阅奏折很是认真,他要理出其中盘根错节的关系,越细致越好。
“俞培忠……”
以往这个时候,朱瑜隽梳理脉络都会和俞培忠商量,所以他习惯性的喊出了这个名字。
但此刻不可能有人答应,因为俞培忠已经被发配去了皇陵。
大殿里很是安静,好一会儿才传来姜合声音道:“皇上,俞公公不在!”
“朕知道他不在!”朱瑜隽神色平静。
姜合此刻不敢多话,最近皇帝脾气越发暴躁,他多嘴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禀报声道:“皇上,刘谨忠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
没一会儿,刘谨忠满是谦卑走进了寝宫,来到朱瑜隽榻前直接跪下。
“差事班好了?”
刘谨忠勾着腰,在外时的威风全然不见,答道:“回皇上话,已经办妥了!”
放下手里奏折,朱瑜隽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下:“是自尽,还是你们动的手?”
“黄泉路远,是奴婢让人帮黄学士上的路!”
大殿内安静了一会儿,才听朱瑜隽道:“尸体收敛好,等风声过去了,把他交还给黄玉成!”
相对于秦延文来说,黄玉成在之前这些年里,给朱瑜隽解决了更多麻烦,所以他才能更得皇帝照拂。
黄明轩死……是朱瑜隽和黄玉成商议后的结果,君臣之间并无太大嫌隙。
可终究是杀了人家最宠爱的孙子,朱瑜隽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但只能在明日的大朝会给予其补偿了。
没错,在时隔两年多后,朱瑜隽明日将重启大朝会,相关诏谕中午时已经颁布。
给黄明轩收尸的事,刘谨忠来之前就已经办好。
“皇上放心,奴婢都办妥当了!”刘谨忠恭敬道。
大殿内又安静下来,就在刘谨忠等待着皇帝夸奖时,朱瑜隽却抛出了一个问题。
“杀了黄明轩,往后你如何面对黄阁老?”
对这个问题,刘谨忠之前有想过,于是他答道:“奴婢是为皇上办差,黄玉成虽为阁老……但这天下却以皇上为尊,奴婢可不怕他!”
这话虽拍了朱瑜隽的马匹,但其回答本身朱瑜隽却不是十分满意。
刘谨忠这话的意思是,他不怕黄玉成是因为有皇帝庇护。
但他却忘了……对于朱瑜隽来说,奴婢们是给他遮风挡雨的工具,而不是刘谨忠这样反过来。
如果是俞培忠的话,一定会说自己与黄玉成如何,而不会把皇帝牵扯进来。
所以刘谨忠这马屁,算是拍到了马蹄子上。
但朱瑜隽脸上不动声色,而是笑着点头道:“这件差事你办得很不错,比黄庭得力多了!”
从皇帝口中,把老对手黄庭比了下去,刘谨忠高兴得几乎要笑出声来。
好在他忍住了,此刻更是谦卑道:“为皇上分忧,是奴婢的福分!”
“好好好……”
皇帝连道了三个“好”字,然后才挥手让刘谨忠退了出去。
待刘谨忠离开后,大殿内再度恢复了寂静。
好一会儿后,才听朱瑜隽道:“派个人去看看,俞培忠这老东西过得如何了!”
听到这话姜合有些错愕,但随即他就醒转过来,皇帝还是记着俞培忠的。
而且直到现在,俞培忠还挂着司礼监掌印的衔,皇帝一句话就可以将其召回来。
“遵旨,奴婢这就派人去!”姜合回答得小心翼翼,皇帝交办的事他可不敢耽搁。
事实上,在这次风波平息之后,朱瑜隽还真有将俞培忠召回来的心思。
当然,一切还得在明日大朝会后再做计较。
想到明日大朝会,朱瑜隽眼中透出寒芒,这一次他得把耳光扇回去。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健康,他得为继任新君扫平障碍。
所以,这次他会出重拳,将要失控的群臣打回去。
…………
再说刘谨忠回了西厂后,就命人订了上好的棺木,将黄明轩的尸体收敛起来。
“挖个地窖,将棺木安置好!”
直接下葬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只能挖个专门的地窖存放棺木,否则光是气味儿就足够人难受了。
待下面人将棺木抬走后,刘谨忠正打算回司礼监去,却有一个小太监来向他悄悄禀告消息。
当得知皇帝派人去看俞培忠时,刘谨忠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方才被皇帝夸奖的喜悦也消失不见。
比下黄庭已算不得什么,刘谨忠眼里只有司礼监掌印的位置,这次俞培忠被驱逐,是他距目标最近的一次。
所以这次两党乱斗,他主动把自己卷了进去,甚至为皇帝杀了当朝首辅的孙子给杀了。
他这样的拼命,本以为能被皇帝倚为心腹,可最终在皇帝哪里只是比黄庭那个废物得力。
而他以为失势的俞培忠,在皇帝心中地位仍旧不可动摇,他刘谨忠不过是需要时就拿出来的尿壶,用过了就得搁床底藏起来。
想到这些,刘谨忠心里的怒火腾腾往上冒,而这是他头一次对皇帝心感愤怒。
“知道了,下去吧!”刘谨忠语气平静。
在外人面前,刘谨忠得保持淡定,不能被人看出了心思。
对皇帝的旨意发怒,纯粹是找死的行为,西厂提督太监也不行。
待那禀告的小太监离去,并将大门给关上后,刘谨忠抓起自己司礼监秉笔的腰牌,直接往前方砸了去。
“咱家拼死拼活,难道就比不得一个俞培忠吗?”刘谨忠一拍桌子,神色间满是狰狞。
这一刻他算是明白,给皇帝好好当狗也得不到想要的骨头,因为主人根本不在意狗的心思。
所以……要走到高位去,要做史书上那些权倾朝野的大太监,他刘谨忠只能靠自己。
甚至于此时,刘谨忠还冒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念头,毕竟历史上废立皇帝的太监也不是没有。
那么他刘谨忠,为什么就不能达到前辈们的成就?
此刻,刘谨忠觉得自己把终极目标定为司礼监掌印,眼界未免太窄了些,因为司礼监掌印说穿了还是狗。
往后,他想要做个人,一个万人之上的人。
只见刘谨忠起身来到大堂中央,将地上的腰牌小心翼翼捡起。
想要达到目标,眼下他还需要这块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