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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午食时末刻开始,一直到下午黄昏初时,臧霸就一直在赶路。
青州军所到之处,望风而降。
清渊、馆陶二地的县令几乎没有犹豫,见到城外大军,直接开了城门献上了官印。
不投降也没办法,一者袁绍在清河以东没有留下守军,城池内除了一些县衙的差役以外,几乎没有任何防御力量。
二来如今袁绍在冀州不得人心,满城百姓听闻刘使君大军前来,纷纷呼喊着归附,又有军情司潜伏在其中挑起民意,如果县令不开城门,怕是很快要被满城百姓打死。
所以即便还有忠心于袁氏的官员,但在大势所趋之下,也只能把城门打开,放臧霸的青州军进城。
从界桥一路赶往馆陶中间有四五十公里,还在清渊停留了一个时辰,所以拿下馆陶之后,天色就已经黑了,臧霸带了一些军官进城与县令交谈了一番,吃了晚饭,休整一日,第二天继续出发。
很快,元城也被拿下,紧接着就是魏县。魏县居然还有一部分冀州军守军,但数量不是很多,围攻两日之后,摄于城池将破的压力,守军最终选择开城门投降,祈求宽恕。
如此一来,清河以东大部分地盘就全都落在了青州军手里。臧霸这边只带了本部一万多人马,但是黄忠太史慈的水军却沿黄河北上,已经抵达繁阳阴安。
同时洛阳军也浩浩荡荡出发,兵分两路,一路是赵云部,自荡阴取内黄,据黎阳,与黄忠太史慈等部于繁阳阴安一带汇合。
第二路则是关羽部,亲率大军北上安阳,又令徐晃自林虑谷洹水上游渡河,进逼九侯城及武城。
三路包围魏郡,再加上北面鲜于辅的队伍,整个冀州已是岌岌可危。
在这种情况下,袁绍也是连忙向中部鲜卑,休屠各部的盟友请求援助。冀州北部一时间浩荡如烟,乌桓鲜卑匈奴各部相互倾轧,再加上幽州汉族征伐,河间中山国常山国等地一片战火。
而在冀州烽火狼烟之时,经过数日侦查,广川的冀州骑兵也准备倾巢而动,袁军得知消息,百万石粮已经悉数运送到位,就在这两日刘备已经派出士兵前往接应。
整齐轰鸣的铁骑如同洪流一般南下,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当盘旋的暮鸦开始归林,西方绚烂的火烧云渐渐变成灰色,世界开始陷入黑暗之中。
郭图看了眼东方天空升起的一轮皎洁的银盘,此时太阳虽然已经下山,但天色还未完全黑,能见度看得很远,站在一处小山包上,可以看到数里之外,苍凉的平原之上,耸立着一座巨大的营盘。
那营盘占地得有数千亩地,来来往往的马车不断从营盘中进进出出,周围岗哨无数,戒备极为森严,夜幕降临,在营地当中高高升起的圆顶粮仓于夜色之中清晰可见。
汉人建造粮仓并不是建造一个很大的房子,然后把粮草往里面堆就完事。而是会建造一个个圆筒一样的小仓储,用夯土砌成,上面用稻草覆盖。倒粮的时候会把圆筒上方的稻草取下来,往里面倾倒,取粮的时候则从圆筒侧翼的小门接粮。
一个粮仓能够存储的粮草有数吨之多,一百万石粮草堆积如山,换算成汉斤为1.2亿斤,东汉一斤是223克左右,差不多是两万多吨将近三万吨的重量,光要修建的仓储,就要四五千个。密密麻麻的粮仓摆满了整个营地。
郭图细心观察了许久,临西粮仓非常大,来回纵长连绵数里,守军虽多,但总有突破口。如果能够趁着夜色掩护,快速靠近到西侧营门口,就能够在敌人未防备之前,冲进粮仓里面,四处扔火把与燃油。
粮仓本来就是易燃之地,且仓顶多覆有稻草,一旦被点燃,火势会迅速蔓延,附近又没有什么河流,且河流打水也必然来不及,今日又有春风,火借风势,很快会将整个营地付之一炬。
“监军。”
骑将赵叡凑了过来,出声问道:“我们何时动手?”
郭图沉声道:“不急,等夜黑风高之时。”
赵叡又问道:“往哪里动?”
“西门。”
“西门?”
“不错。”
郭图点点头:“东门因为在运粮,守卫最多,不易冲进去。西门对着界桥方向,刘备已经在往这边派兵过来,离得最近,守备必然最松懈。”
“原来如此,监军高见。”
赵叡伸出大拇指,他没怎么读过书,不知道兵法韬略,所以最佩服的就是这些读书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暮霭沉沉,无尽的夜幕彻底覆盖了整个世界。
在营寨南面的一片丛林当中,张飞田丰便在此地等待。
“他NN的,等了两天了。”
张飞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挠了挠因为被蚊子咬得全是包的毛茸茸手臂,抱怨道:“军师,还得等多久呀。”
田丰左手背负在身后,右手摸了摸下颌三寸长的山羊须,清瘦的脸颊上保持着不变的神情,平静地说道:“不要着急,翼德,过于急躁是成不了大事的。”
“军师说得轻巧,我和将士们都喂了两天蚊子了,再不行动,大家都得被蚊子咬死。”
张飞嘴上笑嘻嘻,心里MMP。
要是换了个普通士卒跟他这么说话,一顿鞭子早就抽过去了。奈何田丰是士大夫,张飞最敬重士大夫,也就没办法说什么。
“不急,不急。”
田丰缓缓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敌人应该也就是在今日或者明日动手,明公的大军后日就会抵达,粮草一旦被明公大军接下,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顶多就是这两日。”
“那就好,那就好。”
张飞勉强把自己急躁的内心安顿下来,虽然浑身瘙痒难耐,酒喝不得,士卒打不得,又不能和田丰对骂,实在受不了,但现在也无可奈何,拿着丈八蛇矛找了根大树在那戳着,百无聊赖打发时间。
正等得无聊,远处忽然传来奔雷一般的马蹄声,营寨东门顷刻间响起了锐利的尖哨,一声“敌袭”长啸划破夜空,将这一片寂静的夜晚打破,让人骤然清醒。
张飞精神一振,急匆匆摸向自己的马匹乌云追雪,嘴里嘟囔囔着:“来了来了,弟兄们准备上马作战,今日老子要杀个痛快。”
“翼德不忙!”
田丰连忙叫住了他。
张飞此时正准备爬上马背,身后丛林当中藏的数千骑兵得了命令,纷纷翻身上马,动作并不整齐,显得林林散散,没有统一章法。
几千人可不是个小数目,林木又遮蔽起来,大家都是以小队划分分散藏在林子里,命令需要不断地传达和呼喊才能下去,最前面的人上马,最后面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前方已经在准备作战。
被田丰一阻止,张飞就没有上得了马去,回过头对田丰问道:“军师,又怎么了?敌人都打过来了,你怎么还不急啊?”
田丰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张飞稍安勿躁,说道:“翼德久住幽燕之地,相比对马匹十分熟悉。”
“那是当然。”
张飞得意地道:“我家中乃涿郡豪强,不缺钱财,我父从小就给我买了一匹小马驹,我自幼就长在马背之上,骑术无比精湛。”
曾经刘关张陈四兄弟赛马,刘备第一,张飞第二,关羽第三,陈暮第四。
其实四兄弟当中骑术最差的是关羽,只是陈暮情商高了些,在那次比赛当中让一让关羽,这才没有让自己的二哥出丑。
刘备拿第一很正常,他早年是游侠儿,跟着苏双和张世平做过贩马生意,也跟边关少数民族打过交道,一身骑马的本事,可以在没有马镫的情况下,双腿夹着马腹,然后弯弓搭箭。
而张飞能拿第二,则是因为他出身于幽燕边关,且家中富裕,不缺马匹,从小长在马背上,虽然不像刘备那样因为常年在外奔波游而历积累了精湛的马术,但也比家贫买不起马,且不是在边关家庭出身的陈暮关羽强得太多。
因此田丰询问张飞对马匹是否有足够了解的时候,他才会显得那么自信。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陈暮之所以骑术比关羽强,是因为他过于惜命,所以有了马匹之后,每日刻苦训练,哪怕后来去了洛阳,亦时时刻刻在郊外骑马,保持精湛的骑术,就是为了将来逃命的时候不被人追上.......
“既然翼德对马匹十分熟悉,那翼德觉得,外面的动静,有多少匹马呢?”
田丰问出了一个灵魂拷问。
“多少匹马?”
张飞一愣,然后脸色马上凝重起来,竖起耳朵倾听。
就听到粮仓外围铁蹄雷动,但势头却总感觉不是那么猛烈,离那种数千匹马一起奔腾的壮观景象差那么点意思。
田丰沉吟道:“相信你也听出来了,我对马匹不是很了解,但我却因为常年与翼德在一起共事,多见我们骑兵七八千人一起出动的景象,那山崩地裂的感觉,让我铭记于心。袁军虽然骑兵全军覆没,再次重建的骑军数量远不如我们,但绝不会这么少,此间必有诈。”
“这么一想,确实不像很多马匹。感觉不过千匹,甚至数百匹马都有可能。”
张飞点点头,之前被战事冲昏了头脑,冷静下来之后,结合田丰的分析,再加上自己的专业,很快判断出敌人骑兵的数量。
五千匹马和四千匹马奔腾时闹出的动静可能相差不大,但四千匹马和几百匹马闹出来的动静,绝对天差地远。
郭图确实没有派出所有骑兵,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出动八百骑兵先佯攻东门,在吸引敌人注意力之后,主力再从西门闯入,四处纵火,最后再从北门或者南门出去,也算是一个典型的声东击西策略。
这个计谋并不是荀攸首创的,早在西汉时期淮南王刘安做的兵书《淮南子·兵略训》里就有记载,虽然刘安这人造反不行,但兵书写得还是有点东西,此计被后人多有沿用。
在察觉到敌人可能用声东击西之计后,田丰便立即制止了张飞的鲁莽,现在已经确定敌人只是用少量骑兵骚扰东门,因此他便说道:“我猜测敌人必然只是对东门佯攻,主力必是在西门,翼德稍安勿躁,我们在南门等待即可。”
“放他们进临西仓储吗?”
张飞纳闷。
即便猜到敌人主要进攻点在西门,难道不应该去西门堵截?
田丰摇摇头:“我们要打的是歼灭战,如果不放他们进去,冀州骑兵在平原上来去如风,想要拦截他们太难,必须把他们困在仓储之中。”
“可是粮食......”
张飞瞪大了眼睛,把敌人困在仓储里,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然而田丰大笑道:“翼德不会觉得,这里面真的有百万石粮草吧?这是子归设的李代桃僵之计,那些粮草里全是方便引燃的稻草和一部分石头,让他们烧便是了。”
张飞大惊道:“可是我听说前线已经缺粮,如果不运粮草的话,那大哥那边?”
“贝丘!”
田丰嘴里吐了两个字:“翼德不要忘记,子归又设了狡兔三窟之计,甘陵的存粮只是三分之一而已,还有一部分粮草在贝丘以及东赵、下堡、尖冢等乡,临西这边,其实就是个空壳,将袁绍骑兵全歼的诱饵罢了。”
张飞只觉得醍醐灌顶,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起来,哈哈大笑道:“不愧是四弟,这计策还真是毒辣,只要袁军的骑兵彻底覆灭,那我们的骑兵,就可以随意纵横他们的腹地了。”
“正是。”
田丰点点头:“有了马鞍之后,骑兵的重要性逐渐日升,未来很多时候,都将变成骑兵的战场。袁军骑兵一灭,再加上如今洛阳也组建起了骑兵,上万骑兵纵横在袁绍腹地,打击他的粮道,此战,想要取胜,就更添三分!”
二人正说着,临西营地西门果然又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马蹄声,这一次的动静比上次要多数倍,仿佛地摧山崩,浩浩荡荡地向着营寨袭来。
西门的看守人数本来就不多,面对此情此景,根本没有防守的意思,纷纷作鸟兽散。
冀州骑兵顿时如入无人之境,杀入了营寨内。
片刻功夫。
大火,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