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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拜完黄大仙后,逐渐成了远近闻名的赌神。不管是打麻将、甩扑克、扎金花、猜骰子就没他不行的,腰包渐渐丰厚,越赌越大,后来还给家里修了小洋楼,竣工那天在村里敲锣打鼓放鞭炮。
他还记得许下的诺言,真就买了十个猪头十只老母鸡,斥巨资雇佣了装修队,重修山神庙,找来戏班子唱大戏。我爸爸也是鬼心眼,大白天明目张胆搞这些,怕那些赌友知道,怕他们联想到他最近赢钱,很可能其他人就来打黄大仙的主意,所以安排的这些项目都是在晚上进行。
搞完这些之后,他心里踏实了不少,继续豪赌。有一次他和几个赌友做了个局,要坑几个外乡人,结果赌友出老千被这几个外乡客发现,这些过江龙不是省油的灯,赌资全拿走了不说,还臭揍了他们几个一顿,下的都是死手,我爸爸差点被打残,腿都瘸了。
这是他拜完黄大仙之后,第一次出这么大的状况,他没反思自己的行为,反而在想着为什么不灵验了。
忽然他想到一个可能,当日许诺黄大仙的时候,实际上有一个愿望没有还。他答应给黄大仙交出自己的儿子!
他的儿子当然也就是我了。那时候我还小,没过周年,不像现在尖嘴猴腮的,小时候白白胖胖,挺讨人喜欢。我爸爸毕竟是个人,多少还有点人性,把自己儿子往外扔,他于心不忍。
自从那天之后,他的赌运急转直下,逢赌必输,前些日子赢得那些钱,差不多又输回去了。他知道问题出在儿子身上,便回家围着我转圈,抱起我又放下我,愁的坐卧不安。
我爷爷看着奇怪,问他怎么了,我爸爸一开始怎么问也不说,后来急眼了,把到山神庙请愿,用儿子还愿的事说了。我爷爷勃然大怒,一个大嘴巴把他从屋里直接打到院外,抄着扫把要把他的另一条腿打折。
我奶奶那时还活着,出来看怎么回事,爷俩在院子里吵吵起来,整得鸡飞狗跳。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拍门,院里静下来。奶奶过去开门,门外空空荡荡并没有人,再看门板上,赫然留下一个血红的小手印。
这小手印没有人的五个手指头,娇小的像是婴儿,我爸爸脸色一变,马上明白是黄鼠狼的。
很显然,黄鼠狼上门索命要孩子来了。
这事麻烦了,没办法,我爷爷带着我爸爸去找村里的老仙儿。这位老仙儿姓王,村里人都叫他王神仙。王神仙相当有道行,家里是祖传的搬杆子。搬杆子是行话,也就是出马仙。他家里的出马仙非常奇特,并不是动物附身。
王神仙听我爷爷说了这个事,思考之后,让我爸爸包了一个大红包给他,他开香堂去问自家老仙儿如何解决。
问过老仙儿,老仙儿说这件事很麻烦,对我爸爸说,首先你是请愿,并不是谁强迫你去做的,请愿自然就得还愿,这个道理走哪都没毛病,就是官司打到玉皇大帝那里,你也不占理。再一个,山神庙的那只黄皮子,是自感成灵,属于散家仙,修行极难,天劫无数,越是这样的散仙,越是注重凡尘的许愿功德。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许了愿它得不到愿,会有损它的功德,对你对它来说都是一劫。
总而言之,这件事处理不好,花冤枉钱不说,家败人亡也是有可能的。
我爷爷急了,问怎么办,总不能真把白白胖胖的大孙子给黄鼠狼吧。
老仙儿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说先礼后兵,先到山神庙多点花钱还愿,和黄皮子好说好商量。它如果不同意,回来咱们再说不同意的话。
爷俩没办法,只好花了很多钱置办了五牲六畜八珍,我爸爸前面赢的那点钱都填进去了,买了很多供品,到了赵家庙的山神庙,全给黄皮子摆上。
说来也怪,就在要供奉的时候,突然天象变化,好端端的大晴天阴云密布,下起瓢泼大雨,卷起了阴森森的邪风,把这些供品全给吹散,连供桌都碎了一地。
傻子也知道,黄大仙不满意,耍起了脾气。
爷俩灰头土脸回到家,把这事跟王神仙说了。王神仙又请了家里的老仙儿,老仙儿也起了脾气,说散家仙就是散家仙,没规矩臭脾气,好说好商量不听,逼着咱们翻脸无情。老仙儿说要会会这只黄皮子。
他们几个到了山神庙,王神仙带了一兜子苍耳。苍耳在我们东北也叫摘梨儿,它是一种小手指头盖大小的果实,长满了倒刺,如果粘在毛发上,很难取掉。
王神仙把这些苍耳洒在山神庙周围,再配上祖传的咒语。第二天早上,几个人再过来的时候,果然发现了黄皮子的踪迹,他们根据散落的苍耳,一路找去,在山神庙后身发现一棵硕大的槐树。
王神仙把散落在地上的苍耳捡起来,用柴刀把树周围的杂草拨开,几个人一看就愣住了。
在树窝里,躺着一只硕大的黄鼠狼,四脚朝天,正呼呼大睡。我爸爸看了,恶向胆边生,抢过柴刀,挥刀就砍。
王神仙一惊,赶忙拦住,大喝一声:“不可!”
黄皮子极为敏感,猛然睁开眼,看到几个人都摸到老巢了,调头就跑。王神仙念动咒语拦住它,让我爷爷他们先出去,他要和黄皮子谈判。
我爸爸一肚子气,不知哪来那么大的火,握着柴刀满地乱转。这时王神仙从树洞里钻出来,说刚才和黄皮子谈判完了。黄皮子的意思是,不要孩子也行,但是有个条件。
我爷爷问什么条件。
王神仙说,你儿子已经许愿了,这个是更改不了的,所以它必须要带走一条人命。不是你孙子也行,那就是你儿子的。
我爸爸一听更是恼怒异常,冷笑说想要我的命,呵呵。冷笑之后转身就走。
就在当天晚上,我爸爸在赵家庙雇了辆板车,车上装满水桶,他推着车来到山神庙后面,恶狠狠对着树窝说,你不让我活,我他妈就先整死你!
他把水桶挨个提到树窝前,往里猛灌,来了个水淹七军。等水都灌完,水湾里浮出几只黄鼠狼的尸体,有一只最大,正是快要修行大成的黄皮子,还有几只小崽子,估计都是它的孩子。
我爸爸这时候脑子有点清醒了,只觉得全身冒虚汗,耳鸣眼花,车也不要了,转身往山下跑。
我爸爸从此失踪。再找到他的时候是一个礼拜之后,警察带着我们家人还有村长,在村外一处壕沟的深处发现了我爸爸的尸体,已经死了。
壕沟是新挖的水渠,没有灌水,底下浅浅的一层水,连鞋帮都没不过。说来也怪,经过法医鉴定,我爸爸就是在这层水里淹死的。他的肚皮鼓得老大,眼睛暴突,整个一巨人观,警察怀疑这里不是死亡的第一现场,可查来查去,找不到死因,只能匆匆结案了事。
爸爸就这么走了,那时候我还在襁褓里,后来长大了,印象中他就是一个极其陌生的男人。爷爷曾经拿着他的照片给我看,看来看去,这个陌生的男人给了我一种很异样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可能这就是冥冥中的父子连心吧。
爸爸死了之后,王神仙觉察不对劲,带着我爷爷重新去了山神庙。到那里一看,两个人都傻了,硕大的槐树已经从根烂死,几只黄鼠狼的尸体趴在草丛里,早已发黑。
从那天开始,村里开始出现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一家老太太正过八十大寿,当场猝死,喜宴变成丧事。很多村民家里的狗都莫名死去,最为糟糕的是,马上到秋收的季节,村里突然遭了雹子,种植的苹果蔬菜大部分都被砸坏,损失极其惨重。
村里人开始风言风语,说黄大仙本来要成仙的,现在被老冯家的坏小子弄死之后,这股怨气怕是要祸害整个村子。
村子里集资很多钱到赵家庙去供奉,但效果不佳,陆陆续续又死了几个老人,我奶奶也是在那个时候过世的。
村里人请王神仙出堂问事,王神仙请了自家老仙儿,老仙儿就说了一句话,只能用冯子旺祭天,平息黄大仙的亡魂。
这个叫冯子旺的倒霉鬼就是我,那时候我还不到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