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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妖邪面面相觑,那个辩口和尚推脱起来,
“小僧当初入塔也非有什么大过,只是窃玉偷香,轻薄了几位仙子。如今身子又未痊愈,只有嘴皮子功夫,如何能抵挡独孤真人的余威?——还是请焰中仙与獠牙道人两位出手呗。”
焰中贼小心问宇宙锋,
“小祖师的话可作数,我等了断独孤残魂后便能由我们海阔天空,再不追究往事?”
獠牙道人也道,
“当年人妖纷争不休,獠某人早已经厌倦。此番出塔后再不与你们剑宗为难,只求一个偏僻地方清修,绝不问世事。”
宇宙锋冷冷哼道,
“和本尊嚼什么话头!办了幽牢里人,随你们怎么闯荡,就是反剑宗,投靠萧龙渊,本尊都不在乎!我既能放你们,就能治你们!”
顾真人微微皱眉。
辩口和尚道,“小祖师,我们德薄受不起,还是立个誓言好。”
宇宙锋笑,“本尊向道立誓:我不但由你们走,还各饶你们三次死罪。顾真人和幽牢里人都听得清楚,可以做证人”
独孤真人呼道,“不必磨叽,上来吧!老夫临走前再为本宗斩几个妖邪罢了。”
遮住我们的庞然元神分出一道光华,聚成一位九尺昂藏侠士,他手中无剑,只是三指捏了个剑诀。
顾真人负手转身离去,“我不忍见同门陨落,先行告辞。小祖师,蛇母方才走失,她吃了几个我宗和别宗的门人,正要出封魔岭,我去截她,你我封魔岭头相会。”
——顾真人的语气浑不在意,真不把我们当做事体。要不是我们三人机灵,早进了蛇母肚子,遂了剑宗心愿,樊无解也陪我们当蛇母补品了。
宇宙锋一拍手,焰中贼随着神剑的催促跃进幽牢。独孤异人剑指一点,那朵火灵芝顷刻被斩作两截,倏忽化成两朵火灵芝。独孤异人剑指不断续地截向各处火灵芝,火焰却是越斩越繁,越斩越密。不久就化成了繁花似的火圈,八面围定我们,火罡像浪头那样拍过来。
“独孤,你元神衰弱得连柄剑都无法凝聚,怎能硬吃我有形有质的真火!”焰中贼咆哮。
“神剑叛逆无常,岂足依仗!御剑者无须剑,有剑意足矣。”
独孤异人的指剑已由攻转守,在幽牢纺织出帷幕般的剑网。那灵性的火罡竟然一时无法从他剑意织就的网找到缝隙钻入,只是将独孤真人的元神拍得摇撼,我们诸人虽危不殆。
但三妖邪毕竟可以车轮战消耗独孤真人的元神,他在幽牢百年,元神荡散,如垂死者奄奄一息,那剑网早晚会因独孤的元神衰退而露出破绽。
我神念扫过诸火灵芝,向独孤异人和诸门人道,
“这焰中仙修炼过七大真火,并将七大真火融贯为一,可却不出我雷法总纲的藩篱半步。他的法门可称积薪法门,有薪尽火传,无穷无尽的意思。我有降伏的法子,但只能朵朵蚕食,分次摘取火种。”
独孤异人笑,
“这有何难!我为你扎个口袋,见识下晓月谈过的诸天雷法总纲吧。”
独孤真人神念织成的剑网忽然显出一处破绽,焰中仙喜得大呼,一缕火罡钻了进来,我捏手印迎面向上一拧,那缕火罡还未及变化,即刻与本体隔断,被我一口吞入丹田。
中层元婴的火罡本非道胎金丹能消受!如是过去之我,纵有总纲御火,也会立刻昏厥。但我如今丹田里又有八道造化神炉的九转神焰,能锻炼一切奇宝、奇药、傀儡、精灵。火一入腹,总纲一运,如河归大海,立时融入我丹田中的八道神焰,神焰转壮。
“有趣。”独孤异人一面说,一面放出了更多剑网的破绽,由着越来越多的火罡钻入。我以风雷十翼追捕火罡,运总纲将一朵朵火灵芝或摄或吞,悉数纳入丹田,用八道九转神焰磨尽本主灵性,再融入一体。
这番隐秘操作,在外面人看来好像独孤真人元神渐销,维持不住剑网,由着焰中仙闯进他圈子,灌入元神肆虐;但在他元神遮蔽下的我们看来,就是独孤真人开启了无数口袋,诱使焰中仙分兵入内,再将口袋扎紧,被我各个围歼。
不知觉间,独孤真人与焰中仙已经相持了一刻钟点。外面的火墙攻入圈内的火罡都是有来无回,原来繁花似围绕我们的真火渐渐稀疏起来。
此时我的躯壳也在发生微妙的变化。盘踞我三丹田的三尸神竟渐渐被吞噬了上千火罡,越来越盛的八道九转神焰给压制了!
那三尸神本与我性命交缠,共生同死无法驱除。我将火罡纳入丹田,她们只能由着我运九转神焰吞噬,无法作梗,否则我与她们共同焚灭。但这九转神焰是药师真人赐我炼丹的外来神罡,暂时寄居我躯壳,不受我管辖,只看药师真人面受我调遣,三尸神自然奈何不了它们。如今分散在我四肢百骸的八神焰融入这厉害元婴性命打熬的火罡,更上层楼,神焰真元已经压倒我和三尸神的总和。
我顺势而为,用神念和八神焰沟通。它们一面不断壮大,一面夺取三尸神对我躯壳的控制。只一眨眼功夫,我的躯壳大半为八神焰所控,达到了近乎道家夺舍的效力!
三尸神和我的阴神都失去了对我躯壳的控制。但八神焰奉药师真人之命护我,我可以用神念指挥神焰代替我本人控制躯壳,而将三尸神尽数排除之外。
我一瞳中的三色魔念又渐渐淡下去,只是躯壳运转比我亲自控御稍微慢上几个刹那,毕竟添了一层代理。
幽牢外面两个妖邪竟议论起来。
“明明这独孤异人的剑网越来越稀,焰中仙的攻势怎么反而越发弱了!”獠牙道人问。
“想是焰中仙觉得功成在即,忌惮独孤异人有什么玉石俱焚的秘剑,越到最后关头越发保守。”辩口和尚自顾自思索。
“那我们更不该下场助他,免得被殃及池鱼。”獠牙道人恍然大悟。
宇宙锋不发一言,只是冷眼旁观,想来无论哪方吃亏对他都是福音。
又一刻钟过去,包围独孤真人的火罡已经去了三分之一!我御使八道神焰吃了三分之一的火罡。三尸神也被我纯用九转神焰压制。
那焰中贼终于苦叫起来,
“小祖师快来救我!再斗一个时辰,我可要被独孤异人给磨死了!”
我们四人强忍住笑意,焰中贼迄今都没弄明白让它着了道的对手是谁?
幽牢外的另两个妖邪俱是大惊!
宇宙锋悠然道,
“荒唐,我岂能对幽牢里人出手?消磨元神本来就耗费时辰,何必急切在几个呼吸。独孤异人的元神的确在衰减,不过没有意料中的快罢了。焰妖大概是道高一尺塔待久了,自己的元神倒消耗得厉害。”
“两位道友快来助我!”焰中贼语带哭声,只好转头求两个妖邪。
两个妖邪不安地又看宇宙锋。
“辩口和尚,那你就帮一把牢友呗。”宇宙锋点名。
辩口和尚不情不愿地步入幽牢,盘坐在虚空里,
“小僧我不爱厮杀,看独孤真人在这牢里受苦,心中甚是不忍。小祖师又催得紧,那只好念几段往生咒送您来生投个无知无识的人家,做个根器低劣的凡夫,莫要陷在这宗门相残里。小僧造口业了!”
他说尽好话,便露杀机。滔滔不绝充盈六识的恶毒咒文从小和尚的口里吐出,如风一般滚滚卷向独孤真人。这咒虽从舌齿之间发出,但径直作用在受术者神识中,封闭耳识也全不能隔断。
独孤真人笑,“我宗一剑破尽万法,这口舌焉能害我。你这絮絮叨叨的,甚违空门宗旨,我便用剑三昧指点你一个空字!”
他也口吐剑意,却没有声音。但辩口和尚大半的恶咒竟沉寂下去了。并非我们封闭了耳识,而是辩口和尚的舌识被禁。
樊无解诧异道,“独孤真人运御的明明是天剑雷音,为何没有发出半点荡破邪魔的声音,就破了妖僧的咒呢?”
“樊兄读道德经不熟。我瞧独孤真人推崇无剑,天剑雷音多半也要走到物极必反的程度,那就是大音希声。无音的雷音自然禁了对面的口咒。看来这剑三昧是一套将剑宗所有剑道都推至反面的剑道。”
上官子羽解释。正合我意。
“可独孤真人要在焰妖和妖僧两头分心,无音雷音其实禁不绝妖僧的口咒,他间或还能发出几个极毒辣的恶咒。就像漫天花雨的投掷暗器,祈求侥幸能中上一发。”
殷元元将真灵幡裹在头上,化成一对兔妖的耳朵八面谛听,
“瞧,那毒咒顺着火罡从独孤真人的剑网漏洞钻进来了!”
“殷师兄,给我指示方向!”
听殷元元指示,在元神大幕后任主角的我迎上八面毒咒。我的诸天雷法总纲还破不尽万法,无法抗衡这样的口咒,但幸好自己还有与阴神连成一体的三尸神。我指使她们代我受辩口和尚的毒咒。
三尸神都是孬种,本来不愿意冒生死危险,但这辩口和尚的口业对阴魔之王恰是最好的补品。如八神焰食火罡那样,三尸神也将我遭遇的辩口毒咒磨去灵性,悉数汲取。这个关头她们都没有辜负了麟圣一番炼丹的苦劳,让我享了个清福。
美中略有不足的是,那三尸神得了毒咒滋养,也渐渐强盛,又从八道神焰那里夺回了我躯壳四分之一的控制权。
又一刻钟点过去,也不知道是真是伪,辩口和尚如一个肺痨病人那样咳起血来,他不再念咒,也转向宇宙锋叫苦,
“小祖师,小僧是在牢里受苦时日长了,元神比起往日越发不济了,念上一刻钟点经就浑身吃不消。小僧从龙宫借得的十万智慧宝珠颂,原来足够制他,但长久不曾温习,在心里也模糊模糊,记不起来。今番我们恐是战这将死鬼不下了。”
我们辅佐独孤真人,居然已经战了两个厉害元婴一个时辰!
宇宙锋依然好整以暇,
“我随你们便。你们动手不利索,多战一个时辰,就要多在这塔里待一个时辰。多战一天,就要在这塔里多待一天。看着办就是。——我还提醒你们一句,独孤异人迄今为止只有守势,全不能攻,底子虚透了!你们浪费时间搞这些软绵绵的花样,为何不加大点压迫呢?”
忽而,宇宙锋身后又来一人,鬼鬼祟祟一路小跑到宇宙锋身边。我们四人都认得,是顾天池的嫡亲弟子,如今封魔院的掌事正义子。
“小祖师,我师尊催你快点了解这厢事体,去封魔岭头襄助。师尊那边对上蛇母,遇到些意外。”
“那只小妖他也应付不了?”宇宙锋不屑。
“不是。是另外些事情。”随后是正义子的神念秘传,我们就全不知道了。
宇宙锋听毕,向三妖邪道,
“我也没有法子,顾天池背运的很,没我助拳不行。你们再没点成果,我这作监军的,就要从三个里挑一个斩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显然让这三妖战栗到骨子里。
獠牙道人大叫,
“焰兄,辩口兄退下!由本道人一直撞来震散他的元神!”
獠牙道人语毕,一扫颓唐,眼中精芒大散。解散道袍,裸露出周身亘古岩石般的肌肉。他四蹄着地,后腿深蹲,猪头双目两道凶光锁死独孤真人元神。焰妖、辩口和尚急急退出幽牢。
独孤异人叹息,“终要正面硬抗了。”
樊无解忧道,“这只猪妖不修其他道术,是位武道巨擘。传说他的修炼洞府是五色补天石林,他每日练习用头猛撞补天石林。三百年后,补天石林竟数被猪妖撞断!但如今他被我们剑宗禁锢日久,躯壳大伤,不知道还能施展几次?”
——补天石都能撞断,那岂非天也要被他一头崩开一角!有宇宙锋威胁,至少这次獠牙道人是豁上性命的。
我们三人一呆,我忽然道,“樊兄你不还有一道黄泉剑意吗!”
“呀,我竟然忘记了!”樊无解将那黄泉剑意奉于独孤异人。
独孤异人受了樊无解神念传递,慨然道,
“好!就用顾天池的黄泉剑来削斩猪头!”
“我们也将真元与您!多一份便是一份力量!”我带头将八神焰和三尸神之力注入他元神,其他三人随之效仿。
整个幽牢大震,好似要翻滚起来!獠牙道人已经像炮弹一样弹射向独孤真人,周遭都被扭曲,所过之处,幽牢都裂开了宇宙锋剑痕那样深的缝隙!黄泉剑意却在独孤真人手中凝成一尊黄泉剑,他也不管前方崩灭之势,从容将一剑挥洒而出。剑虹犹如九曲黄河,弯弯绕绕,并不和猪头相逢,而是绕成一个绳结般剑光,将猪头套入其中,随独孤真人的心意,八面向里收缩。
等黄泉剑光套死在獠牙道人头上,它是否就会身首异处?
还是独孤真人元神震散,连着我们一道遭殃?
这许多动作,只在一个刹那完成。
一个刹那,便见了分晓。
獠牙道人已退出幽牢,他的猪头还留在肩膀上,只是一条猪臂膀荡然无存。整头猪软泥般瘫痪在地。
独孤真人黄泉剑意所化的绳套渐渐消散,里面未曾套下一个猪头,只得了一条猪臂膀。
我们四人如履平地,安然无恙。
生死关头,獠牙道人终究还是怕死。不进反退,躲开了黄泉剑。
“无可能,怎么是我师尊的黄泉剑!”正义子瞪大眼睛,叫唤起来。
宇宙锋冷哼,“只好问你师尊去了。”
“难道,难道樊无解还没有死!”正义子喃喃道。
孤独真人大笑,他的元神比方才突然黯淡数倍。我们四人知道这一次交锋虽然没有震散他,终究伤了真人根本。
我们四人无恙,多半也是独孤真人默默用元神替我们分去了方才那一震的冲击,否则怕早是血肉都要荡散。
独孤真人的元神既然大衰,再也遮蔽不住我们。我们的隐剑诀又如何隐瞒得住宇宙锋,于是径在宇宙锋等人前现身。
樊无解指着正义子道,“我还好好地活着。你们违背宗门戒律,残害同门的行径我全看在眼里!等我们出了这塔,就向九人会和云掌门禀明!”
我跟着帮腔,“昆仑、龙虎也都要知道了。”
宇宙锋笑道,
“怪不得独孤能支持到现在。你们过了蛇母,又过了三妖,真是鸿运当头呀。但再多的运气也要耗尽的。”
正义子的脸一青一红,急道,
“小祖师,快将独孤连着这四人都铲除了!”
我暗中叹气,今日恐怕就要交待在幽牢了。
宇宙锋却不理正义子的催促,反向幽牢外呼唤,
“萧龙渊是派你来吗?顾天池出的价我收到了,你们是出什么价?”
正义子色变。
独孤异人与我们也是吃惊不小。更不要说那塔中三妖。
“老师,若您能解救萧祖师,天下之主由你做,由您选。万里云祖师开辟了傅家王朝,您也该开辟一个剑王朝,与万里云祖师比肩!”
新来一人健步踏至宇宙锋身边。此人须发竖如刺猬毛,十指残缺不齐。
我瞅得眼熟,正是天落与萧大战后失踪已久的剑宗叛徒变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