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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小姐这,并无大碍啊”,把过脉,年纪稍大的大夫小心地说道:“不知小姐是哪里不舒服,可否告知症状?”
康夫人揉揉额头,正要开口,纱帐内的康琪道:“你们非要知道症状才能治病?能够治好我吗?”
大夫弓着身子斟酌片刻,答道:“不知小姐的病情如何,小民也不敢随意保证。”
“不敢随意保证”,康琪冷笑,“你们不都是帝京内有名的大夫吗?如果治不好我的病,本小姐让你们都横着出去。”
两位大夫立时色变,康夫人咳一声,说道:“小女在病中难免急躁,说的什么话你们不用在意,安心治病吧,来人,把纱帐打开。”
“母亲”,丫鬟还没上前,里面伸出一只手把纱帐紧紧抓住,康琪哽咽道:“我不想再成为帝京的大笑话。”
康夫人看向两位大夫,这二人忙保证道:“夫人小姐放心,我们不会出去乱说的。”
能被康府的人找来瞧病,他们的医术医德比之宫里的太医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听到康小姐的话,两位大夫心里觉得十分好笑,再者,还有什么能比磕掉门牙更可笑的事?
年纪稍大的大夫暗自摇头,年轻的大夫则一直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告诉自己待会儿不论看到康小姐成什么样子,都不能笑。
然而当康琪在康夫人的劝说下同意把纱帐撩开时,年轻大夫还是差点没憋住,面目扭曲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年纪稍大的大夫功力就深多了,看到康小姐凸着头脸上还有五六块铜钱大的黄斑,面色只变得更为深沉。
“夫人,小姐,请恕小民才疏学浅”,目不斜视地检查一番,年纪稍大的大夫垂着头道:“实在看不出小姐脸上这斑是何缘由。”
至于头发,掉得这么干净,也不知是那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敢对宰相家的千金小姐,做出这种事来!
年轻大夫绷着脸看过,也表示无能为力。
康夫人沉下脸,“只看一看就说没办法,你们尽力了吗?来人啊,请二位大夫到偏厅静静想办法去。”
两位大夫相视一眼,不敢反驳地跟着相府侍卫到偏厅去想办法,一刻钟后,又有三位大夫被驱赶来想办法。
康琪越来越焦躁,来一位说没办法来一位还是说没办法,她再也维持不下去大小姐的风度,气得直叫:“把那些看过我这幅样子的人都打死啊。”
康夫人耐心地解劝,康九廷只过来看一眼便被幕僚叫走商议事情去了。
闹闹腾腾大半晌,还是上次那位想出用玉石代替牙齿的大夫出了个主意,说是可以做一个发套暂时让康小姐带着,而他会开一些催生头发生长的药物,不出三个月,头发问题就可以解决。至于脸上的黄斑,只能先用脂粉胭脂遮盖,他再开一些疏通气理的药吃吃,看能不能消下去。
被丫鬟们一番倒腾,康琪总算恢复了大半往日的样子,她这才渐渐冷静下来,想起之前的种种丑态,担心会被这些大夫传到市井中,便让府里的丫鬟小厮过去威胁利诱了一番。
开始叫嚣着杀掉这些人,康琪其实是不敢的,不说这些大夫有十几个,单说他们每一位都是经常为大户人家内眷治病的人,有些甚至和某个府上关系不错,明目张胆地杀这样的人,恐怕第二天不到就会有人弹劾父亲了。
为了挽回形象,大夫们离开的时候,康琪还亲自出来相送,娇怯道:“众位慢走,之前琪儿那样实在是失礼,请你们一定不要放在心上,我也是见自己变成那样吓坏了。”
娇怯的声音没让大夫们升起怜爱之心,反而都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看来这康小姐还是不放心,担心他们会出去把她的行为模样乱传啊。
想明白这点,大夫们忙一个个地隐晦表示:康小姐你尽管放心,您只是受了凉,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康琪听罢这接二连三的保证,脸上的笑容才更加灿烂,然而送走大夫,刚转身回到屋里,她又变成了怒气升腾的样子,直接让人把侍卫长叫来,厉声道:“两日之内,我要知道我的头发是怎么没有的,否则你就回家种地去吧。”
侍卫长一丝不苟地应下来,走出康琪所居的院子,他粗犷的脸却被斜挂在天空中的太阳照出几分愁色: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重重守卫进入小姐的院子,并半点痕迹都没留下地把她头发剔下来的,岂能是简单人物?别说两天,就是两年他都不一定能把人找出来。
而在皇宫里,顾明月看了眼装饰架上的沙漏,不着痕迹地换个姿势,小声地对一旁依旧端坐着的秦老夫人道:“祖母,皇后娘娘是不是忘记我们了?”
秦老夫人摇摇头,暗想皇后故意把她两人晾这么长时间,是要让翩翩记清楚她们之间身份的差距?一般人根本用不着这么费心的警告,难道皇后真打定主意要翩翩留在宫中伺候她?
“翩翩,这两天你千万要小心行事”,看着丫头根本没往皇后是在故意为难她们的方向想,秦老夫人暗叹一口气,殷殷叮嘱道:“祖母教你的那些礼数时时刻刻都要记在心中,万不可松懈逾越。”
“我知道”,顾明月点头。
敞开着的宫殿门外这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一位身着墨绿宫装的年轻女子带着十几人走来。
“翩翩,见过芍药姑娘”,秦老夫人朝那宫女施个半礼,提醒顾明月,“芍药姑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
来前顾明月已经听老太太念叨过好几遍,知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八个大宫女都是以花命名的,此时便起身中规中矩地施了一礼。
芍药受礼时还神情淡淡,双手交握放在腹前,待顾明月行过礼,才笑意盈盈地上前两步和秦老夫人见礼,紧跟着拉住顾明月的手道:“等急了吧,娘娘每天宫务繁多,这是刚刚歇下来,便让奴婢来带老夫人和姑娘过去见见。”
“皇后娘娘每日要办那么多事,我们等一等是应该的”,秦老夫人笑道,神态不卑不亢。
芍药笑笑,“这位姑娘第一次进宫来,按理说是老夫人您带来的,我们不该再检查,但毕竟听说姑娘是农家院儿里长大的,恐不知规矩带着些什么不该带的东西…”
说着转头看向刚才跟她同来的两位嬷嬷。
秦老夫人闻言沉下脸来,顿了顿拐杖说道:“芍药姑娘,我身为一品诰命夫人,亲自带着我这孙女过来,还得检查吗?要知道,在家里老身已经把不该带的东西都给丫头去掉了。若是娘娘不信任,那我就还把孩子领回家去吧。”
芍药眼神一闪,没想到秦老夫人对她的这个干孙女如此看重,但既然要用这个女孩子,那么一开始就必须把她给收拾服帖了。
“老夫人何必生气,奴婢也是按规矩行事”,芍药寸步不让,示意两位嬷嬷道:“带姑娘去内室检查一下”,又对顾明月笑道:“姑娘长得这般美貌可人,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伺候圣上呢,身体的情况我们必须知道清楚,若是有哪长得不好,惊到圣驾就不好了。”
顾明月皱眉,从这个宫女一走来,她就没感受到半点暖意,现在更是逼着她让两个嬷嬷检查身体。
看了眼那两个神态严肃的嬷嬷,顾明月微微后退一步,脑中飞快地想着对策。
“你是什么意思?”秦老夫人已经质问道,“我家翩翩才是个未及笄的小丫头,皇后娘娘就急着给陛下送人了?那还真是贤良淑德啊。”
顾明月往殿外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什么像穆蕴的人,她和老太太一进宫便被带到了这处宫殿,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找她?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靠近她一些的那个褐衣老嬷嬷身上,这个嬷嬷的脚很大,偶尔和她对视,顾明月竟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她的眼神蓦然一亮。
“祖母”,叫住还要说什么的秦老夫人,顾明月向芍药轻施一礼,“民女愿意接受检查,但是我只要这位褐衣嬷嬷去给我检查,那位嬷嬷长得太凶狠,我有点怕。而且,我不喜欢被一个以上的人看我的身体。”
芍药看向褐衣嬷嬷,认出是专门为秀女检查身体的鲍嬷嬷,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抬手道:“鲍嬷嬷,去给姑娘检查吧,尤其要注意私处长得是否合格。”
芍药就是故意这么说想要侮辱顾明月,上午见到此女,她才明白为何圣上会对此女特别,明明是一个农家女,头发眼睛鼻子嘴唇皮肤乃至身段比例却都像是经最妙的丹青手精心设计出来的,如果不把她的毛捋顺给她一个怕处,怎能让娘娘好好利用?
然而顾明月并没有在意这么明显的故意侮辱,只是想到鲍嬷嬷其实有很大可能是穆蕴,她竟觉得双颊微微发烫。
秦老夫人气得直顿拐杖,“芍药姑娘,你这话是否太过了?”
鲍嬷嬷面无表情地看芍药一眼,抬手对顾明月道:“姑娘请吧。”
顾明月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又有几个宫女跟上来,直到进入内室,顾明月还能听到外面芍药轻轻淡淡对秦老夫人的安抚。
“姑娘家面皮薄,你们都往后退些”,关门前,鲍嬷嬷对那几个宫女说道。
宫女们无声施礼,后退三四步停住。
鲍嬷嬷这才把门关上,转头看见丫头正双眼明亮地看着他,他心内好笑,对于翩翩能很快认出自己,更是异常愉悦。
然而鲍嬷嬷只咳一声,便面无表情道:“姑娘,脱衣服吧。”
顾明月眼中的亮光微暗,疑惑地想难道我认错人了?可是不应该啊!
看着面无表情盯着她脱衣服的嬷嬷,顾明月把缝在袖口内侧的夜明珠拽下来,递过去道:“请嬷嬷宽限一二吧。”
幸好出发前她让娘在衣服里面缝了三四颗珍珠,待会儿再给这嬷嬷两颗,就让她说自己有很多体毛还有体味。
顾明月就不相信,皇后听了这话还会留着她。
鲍嬷嬷看着那颗珍珠,片刻后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笑容,他在脸上揭下一层薄皮,穆蕴那张俊美至极的脸庞便呈现出来。
顾明月忍不住瞪大眼睛,穆蕴展开双臂要抱她,她弯腰躲开,继而转头看着他道:“你刚才为什么要捉弄我?”
“翩翩”,穆蕴咳一声,恢复自己的声音,低沉而又温柔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应变能力,对不起,刚才没吓到你吧?”
“没吓到”,顾明月哼一声道:“可是我有些生气,我又不是傻子,脑子会转弯儿。”
穆蕴揽住她的肩膀拍了拍,低声道:“我这是关心则乱,你这么机灵,我很放心。”
顾明月又冷哼一声,抬眼看到他的样子,却又忍不住低笑出声,“我还以为你会装成一个太监呢。”
“那我们真是心有灵犀”,穆蕴抱着她坐在室内唯一的一张椅榻上,笑道:“我一开始进来,确实是顶着一张谁都没有见过的太监脸,两个时辰前我就找到你所在的这个偏殿了,但是外面守着的宫女却说我面生,还说你们是皇后的贵客,不让我进来打扰。恰在这时,我听到外面那女人让人去秀女阁请什么鲍嬷嬷静嬷嬷过来,我一下子就猜出了皇后的打算,便先一步赶到秀女阁,把那鲍嬷嬷击晕塞进柜子里,换上她的衣服和装扮,然后就顺利成章的来到了这里。”
“那真的鲍嬷嬷醒来会不会发现异常?”顾明月有些担心,若是鲍嬷嬷将此事秉给皇后,肯定会引起宫里的恐慌搜查,但从另一方面来想,鲍嬷嬷今日过来凤仪宫是很多人都看见的,如果她说自己被人打晕了关在柜子里,也不会有人相信吧,就算有人相信还要彻查,谁能把这件事和穆蕴牵连上呢?
至于自己和假鲍嬷嬷说过话,她第一天进宫里,又不知道谁是谁。
穆蕴见她的表情由担心变成坦然,低头在她额头上连亲了十几下,“放心,宫里对下仆的规矩十分严苛,那老婆子便是发现异常也不敢多说什么。”
“嗯”,顾明月圈住他的脖子,看到他头上的发髻,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摸摸他的脸道:“长得好果然怎么打扮都好看。”
穆蕴被她摸得气息不稳,嘴唇向下,一下子就擒住了她的嘴唇,托在她后脑勺的手指在她耳后摩挲片刻,缓缓往移到她的肩胛骨处,一点点摩挲。
“你干什么?”顾明月侧头,躲开他的嘴唇,穆蕴看着她,忍不住勾唇邪魅一笑,抵着她的额头道:“我要给你检查身体,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说着又亲吻着她的额头一点点往下。
顾明月感觉自己被穆蕴越抱越紧,他吻着却移到她的颈窝,动作轻缓地吮吸磨蹭,这让她瞬间身体发软,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察觉到顾明月的紧张,穆蕴低笑道:“放松,我马上就放开”,紧跟着却伸出舌头卷住她的耳垂细细舔舐。
顾明月根本放松不下来,她忍不住嘤咛一声,便抬手推在他胸膛上,皱眉道:“我们该出去了。”
穆蕴顺势放开她,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个温温的亲吻,笑着哄道:“别生气,哪个姑娘被人脱光身体看来看去不脸红?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好。”
他说得很正式,身体里的欲火却一度压制不住,说话间忍不住又在她眉间耳畔落下好几个吻。
顾明月不怎么相信地看了他一眼,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哼道:“你还不把面具戴上?”
…
“鲍嬷嬷,怎么样?”看见顾明月脸蛋泛着一层粉,芍药心中更为警惕,此女满脸羞意的模样竟都比旁的女人更动人,那即使皇上早被华贵人迷得忘记此女,恐怕不过三天就会想起她的好吧!
皇后娘娘这一步棋果然走对了,此女还未及笄,皇上总不能什么都不顾地便把人要了,那么在她及笄前这段时间,皇上来看她,还不都进娘娘的房间。
若娘娘有了身孕,皇上为此女依旧常来凤华宫的话,她作为娘娘身边的第一人,晋位便指日可待。
芍药几乎可以看见以后凤华宫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而这一切都在于她们能不能好好利用这块馋人的“肉”。
穆蕴看到芍药眼中的算计,暴虐一点点在心底聚集,他施礼,很规范,声音平板地道:“回芍药姑娘的话,这位姑娘腿上腋间体毛很浓密,体有异味,恐怕不适合。”
“有异味啊?”芍药差点笑出声来,果然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其实这根本算不得什么问题,宫里有专门去体毛的方法,再经常给此女洗花瓣澡就好了,但是芍药不想说,这让她心里非常平衡。
有这么些缺点,那皇后娘娘也不用费心思防她了,等她及笄以后,送到皇上的龙床上又能如何呢?恐怕只会让皇上对她这些好感一夕殆尽吧。
芍药根本不可能怀疑鲍嬷嬷说谎,只不过一个小农女,这位宫里最为稳重的嬷嬷何至于为她说谎?再说,要是说谎,也该是替她掩盖缺点的谎话啊。
“哎,顾姑娘,你每天给自己洗澡时能下得去手吗?”芍药掩嘴,想起自己通身的滑腻白皙,她十分得意,带着几分居高临下道:“罢了,我待会儿给你拿两个香囊来,你带着,如果熏到帝后就不好了。”
顾明月埋头应是,露在外面的耳朵红红的。
秦老夫人看得不忍,人生长体毛不是很正常吗?有异味多洗几次就好了!这鲍嬷嬷也太不给她秦府面子了,一点都不顾忌小姑娘的心情,还有这个芍药…
“芍药姑娘,你要是如此看不上我家这丫头,那我就把丫头带回家去吧”,她面色十分难看。
芍药此时更不想放顾明月出去,好看的面孔和粗糙身体的反差,根本不用担心她会反噬。
她忙施礼,十分诚恳地向秦老夫人道:“奴婢没别的意思,尽责提醒姑娘一声罢了,皇后娘娘早就盼着见顾姑娘呢,如今来了,怎会一面都不见就让您带回家中?”
“顾姑娘,你和老夫人稍待,我这就请示娘娘去”,芍药这次看向顾明月,神色温和许多,“鲍嬷嬷静嬷嬷,随我来领娘娘给的赏银吧。”
芍药走后,秦老夫人握住顾明月的手拍了拍,和蔼道:“身上有点小毛病更好,你别听那婢女嘲笑就心里难过,等出了宫,祖母给你找人拔除这些小毛病。”
“嗯”,顾明月点头,她没那些问题,其实在她看来那样的也不是毛病,反而代表身体更健康罢了,但秦老夫人的一片维护之心让她十分感动,却又不能把实话说出来,她只得笑道:“我没事的。”
“好孩子”,秦老夫人再次嘱咐道:“在宫里这几天,切记小心行事,但有无理的人欺负到头上来,也不能一味躲着。”
顾明月笑着答应。
一刻钟后,芍药身后跟着四个宫女过来,笑道:“顾姑娘,老夫人,请吧,娘娘已经在等着了。”
与芍药上来就暗警顾明月记住自己的身份不同,皇后娘娘表现得十分和蔼可亲。
如果不是之前被皇后的大宫女一通削打,顾明月对这个笑容亲和的皇后的印象也不会太差。
但是现在,顾明月倒觉得她比芍药可怕多了。
皇后对自己迟至此时才接见老夫人和她家的干孙女表示了再三的歉意,便让顾明月上前来,细细打量一番,夸赞道:“真是个灵透美丽的姑娘,农家院儿的孩子又怎么了?本宫看连帝京高门大户的小姐都比不过她,秦老夫人,您真是好眼力。”
秦老夫人笑道:“娘娘谬赞了,翩翩不太懂规矩,有什么逾矩的地方,还请您包涵。”
言外之意是既然您都知道翩翩是农家出来的,就别用规矩框她。
顾明月一语不发,心里却在想农家院比这处处厚重的地方更清新自然,怎么她们一个个都拿这个来嘲笑我?
“老夫人言重”,皇后忙说道,“本宫要你这干孙女进来是陪我解闷儿的,可不是当宫女使唤的,她在这儿就是娇客,什么规矩都不用守。”
秦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这皇后还真用定翩翩了?她拉过来顾明月,说道:“翩翩,快谢过娘娘懿旨。有娘娘这一句话,我老婆子也放心了。”
皇后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真会拿个鸡毛当令箭啊!忙抬手拦住道:“不必多礼,听说当初在秦府,皇上都说不用翩翩行礼呢。”
顾明月这才明白,原来皇后非要她进宫的根源在这儿啊,穆蕴说这其中是康琪在捣鬼,但她之所以能捣鬼,恐怕也是因为这个。
“多谢皇后娘娘”,顾明月很不客气地便应下来皇后不用行礼的话,她可不想跪来跪去的。
皇后脸上的笑容又僵一瞬,跟只听表面话的人交流也太噎人了。
秦老夫人看出来皇后笑得勉强,便道:“丫头农家院儿里出来的,直来直去惯了,娘娘别怪罪。”
“不怪罪”,你都这么说了本宫还怎么怪罪?皇后笑着点头,“老夫人,这天色不早,您在这里陪本宫用过晚膳吧,也免得翩翩第一天进宫不习惯。”
更漏声声时,一直要顾明月陪她说话的皇后惊讶道:“已经戌时末了,你快回去睡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本宫讲。”
“是”,顾明月施礼,按照老夫人教的,后退几步再转身离开,走出沉闷的宫殿,她不由松一口气,暗想这种建筑只适合当艺术欣赏,人若住进去恐怕会比正常人要显得老十年。
殿内,大宫女蔷薇正伺候皇后去洗浴,对她道:“这丫头看着挺老实,才那么一会儿也看不出是不是装的,你吩咐下去,好好招待顾姑娘,务必让她认识主子是谁。”
“是”,蔷薇恭敬答应,却又迟疑道:“娘娘,奴婢觉得秦老夫人很看重她这个干孙女,我们如果太过份,会不会不好?”
蔷薇倒觉得那个小姑娘很讨喜,娘娘既然要用她,何不用好意拉拢呢?
皇后躺在浴池中,舒服地长叹一声,撩着水道:“蔷薇,本宫知道你的意思。这秦府既然能把人送来,就该知道进宫里是个什么结果。想要完全掌控中她,必须先狠狠将她打蒙,然后再给她一点甜头尝尝。”
“我那个族妹你也看到了”,皇后翻过身示意小宫女搓背,接着道:“本宫把什么好东西分给她,哪想到一朝得宠就转回头咬本宫一口!这么个小户人家出来的,若是用好心喂养还不定怎么样野心膨胀呢。”
蔷薇欲言又止,当初娘娘对那佳贵人也算不上客气,告退出来安排。
…
顾明月被安排在凤华宫后面的偏殿中,偏殿周围没有一株高大树木,一天都沐浴在炽烈的阳光中,她刚进去就觉得房间中如蒸笼一般。
“你就在这儿歇着吧”,领顾明月过来的宫女吊眼尖下巴,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宫女的话音中也透出来极度的不耐烦,自言自语道:“别觉着娘娘高看一眼你便是金贵人了,乌鸦拔掉毛按上金翅膀也变不成凤凰。”
顾明月没说话,宫女看她一眼,又道:“虽然娘娘让我伺候你,可我事儿多着呢,你没事不要叫我,晚上我一般睡得比较沉,姑娘最好在睡前把该做的做完。”
在宫女眼中这种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最好调教,管教她不出两天看见自己便满嘴姐姐地叫。
自己的父亲还是一个外省主簿呢,伺候一个小农女,她想得美。
“我去给你打洗脚水,你先去自己铺床吧”,听不到顾明月的回应宫女也不在意,撂下这句话就走了,却是一刻钟后才把洗脚水打回来,见小农女果然已经把床铺好,宫女脸上闪过得意的笑容,忽有清凉的南风从窗间吹来,她立即叫道:“谁叫你开窗的?”
说着把洗脚盆摔在地上,水溅得四处都是。
没有水见到身上,顾明月并不介意,只淡淡问道:“你们这里是监牢吗?为什么不能开窗?”
“说不能开就是不能开”,宫女走过去啪啪把窗子都关上,转头看向顾明月,“这是规矩,开着窗睡觉,你想勾引外面的侍卫还是皇上?”
顾明月说道:“这里很热,你感觉不到吗?”
“我们睡得房间比这里还热”,宫女突然换上笑脸,施礼道:“姑娘你多担待吧”。
“金桃?怎么还没伺候姑娘休息?”外面响起温柔的询问声,蔷薇和另一个顾明月没见过的大宫女打着宫灯进来,见过礼道:“姑娘,金桃若有哪里伺候不周的,你一定要跟我们说。”
顾明月淡淡一笑,微末的人唱黑脸显赫的人唱白脸,这是要拿自己当狗训吗?
“见过蔷薇姐姐”,她施一礼,问道:“如果真的有人怠慢我,会受什么样的惩罚呢?”
蔷薇笑道:“姑娘是娘娘的贵客,敢怠慢姑娘者,一律杖毙。”
金桃感觉有些不妙,立即向顾明月投过去讨好的眼神,并上前两步道:“姑娘,时间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杖毙?顾明月冷笑,真是让她说不出话来,想了想问道:“为什么不只打击板子呢,因为怠慢我就要被杖毙,不是在我身上添杀孽吗?真有人怠慢我的话,我也不敢说了。”
蔷薇说不出话来,旁边的玉兰笑道:“姑娘,要知道宫规大如天呢。”
“我知道了”,顾明月点点头,“两位姐姐回去吧,我这就休息。”
蔷薇和玉兰走后殿,眼中带着几分同情,“顾姑娘心地如此良善,刚才那金桃的呵斥声我们远远地就听见了,她却半个字都未提。”
玉兰转着宫灯,说道:“只盼她一样聪明,早早向娘娘投诚也就不会受这份儿苦了。”
后殿内,两个大宫女一走,金桃便骂骂咧咧的,“你刚才问姐姐们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告我的状?我金桃好歹也在宫中待了十年,好姐妹不说多却也不少,敢告我的状,你以后别想好过。”
顾明月轻笑一声,坐在床榻上,说道:“你没听明白刚才那位宫女的话,宫规大如天,我若真向皇后告你的状,你再多好姐妹又能怎么样?届时你已经死了!接下来的人若一直怠慢我,我只好一直告状咯,反正又不是我手上沾血。你心里再不平,也只是个小卒子,不就是想要治我吗?我告状的话,她定会狠狠惩治你们的,她当然不是为我出气,因为我,一点小事就杖毙宫女,凤仪宫的下人们能不更变本加厉地排挤我吗?若我不告状的话,就只能一直吃你的闷亏,是不是这样啊!”
金桃脸色变来变去,没想到这个小农女把事情看得这么透,她不自然道:“既然这么说,那你倒是告状去啊,我去把蔷薇姐姐给你叫来”,说着又腾起气势,脚步疾快地往殿门而去。
“你愿做杖下亡魂,我又有什么好客气的?”顾明月一点儿都不着急,抬脚勾来洗脚盆,悠然拖鞋洗脚。
金桃见此,终于不敢再多说什么,站在殿门口,静静等那小农女洗好脚,过去把洗脚盆端出来哗地一声泼了。
金桃回来后,犹豫片刻终是蹑手蹑脚地过去把窗户打开,外面清爽的凉风顿时涌进殿内,她朝床榻上看了一眼,低声诅咒道:“开吧开吧,吹吹凉风得伤寒才好呢。”
…
顾明月翻了个身,毫无睡意,果然穆蕴说的很对,皇宫内不是好待的。
几天后她若是生病,皇后会同意秦老夫人将自己带到宫外养伤吗?
宫里人的想法真奇葩,都几个月过去了,那个皇上恐怕早不记得顾明月是谁了,皇后竟然把她宣进宫里来?
正想着这些,背后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胸膛。
顾明月忙转过身,毫不意外看到穆蕴的脸,他笑笑,轻拍着她的后背道:“翩翩,你还要待在这儿吗?”
“那你想一个可行的办法啊”,顾明月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要不然我来个突然失踪?在宫里不见总不会再和秦府和我家牵连上了吧。”
穆蕴一只手臂支着脑袋,另一只手从她的后背上移到头上缓缓摩挲着:“那样你岂不是要躲着人生活?”
“是啊”,顾明月叹一口气,“可是我看那个皇后的样子,轻易不会放我走的,她现在就打主意把我变成一只忠心的够呢。”她想了想道:“宫里皇上的话最管用,不如我明天出去找找他?我觉得皇上挺讲道理的。”
“不行”,穆蕴沉着脸道:“那人打着你的主意呢。”
顾明月坐起来,盘着双腿低头捏捏他的脸颊,笑道:“皇上那么多美人,肯定早就不记得我是谁了。到时候我就说我是秦老夫人的干孙女,无缘无故地被皇后召到宫中,我特别想回家…我又不是被选进来的宫女,皇上看在秦大老爷的面子上能不让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