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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的时候顾家一家去秦府拜年,秦老夫人见到机灵懂事的顾熠也十分喜欢,送了许多小玩意给他,听说他三月要参加童生试,还特地让丫头去儿子那要书。
奈何秦由手边的书都没有适合童生阶段的,最后老太太让儿子把顾熠大略考校一番才罢。
秦由考校过后,很是满意地对顾家人道:“这孩子学得不错,童生试不在话下”,转而又对顾熠道:“但你不可因为我的话而心生懈怠,回去后仍要好好沉下心学。”
顾熠老老实实地答应,他才不会懈怠,因为他考过童生还要考秀才,跟炼大哥比起来他还差得远呢。
因为这个,顾家人对秦家人都很感激。女儿今天就要出海,一两个月不回来,且今儿又是十六,怎么说都要去秦府拜别一下老夫人的。
吃过早饭,由欧阳端驾车,顾明月带着母亲准备的礼物和弟弟一起去了秦府。
刚一踏进秦府大门,顾明月就发觉不对劲,来来往往的下人脸上都带着慌张,想了想她问前面引路的婆子道:“这位妈妈,府里有什么事吗?”
那婆子知道老夫人很看重顾姑娘,当即便缓下脚步道:“不瞒姑娘,大夫人昨夜戌时发动,却到现在还没有生下来,府里的人都担心着呢。老太太也跟着熬了一夜,现下还在鞠翠院守着呢。”
顾明月暗道不巧,婆子想想就又问道:“姑娘是去长庆院等着老太太,还是去大夫人的鞠翠院?”
“去大夫人那里吧”,顾明月说道,捏了捏弟弟的手,她低声道:“熠儿待会不要乱说话,生孩子时忌讳很多字。”
顾熠点点头,心里却非常奇怪,孩子怎么是生的?娘不是说自己和姐姐都是她和爹去镇里时捡到的吗?
不过有姐姐的交代,他闭紧嘴巴一个字都不问。
今天顾家人起得很早,此时还未到辰时,东边太阳只是半露未露,地面寒霜犹然。
接近鞠翠院时,就见这边进出来往的仆人一个个更为严肃,她们都快速来往,没人敢开口说话。即使有话必须说,也都尽量压低声音极快地交流。
鞠翠院里,产婆正满头大汗地问站在门口一语不发的秦由道:“大老爷,大太太这是难产之相,保大还是保小?”
秦由双拳紧握眼眶泛红,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保大”。
或许他们夫妻,命里就不该有子息。
顾明月踏进鞠翠院时,里面的气氛已经沉重地让人呼吸不过来,谁也没有注意她和弟弟的到来。
“保大”,秦由一向儒雅的面上有些狰狞,他对再次出来的产婆道:“告诉太太,只要她好好的,孩子我们还会有的。”
“哎”,产婆从没在这高门大院内见过这么疼妻子的丈夫,点点头,只是她还没进房间,就又有一人跑出来道:“大老爷,大太太坚持要生,出了差错我们…”
兵荒马乱中,同样候着的三位姨娘都忙低下头,唯恐眼中的快意遮不住流露出来。
尤其是前两个月才生产的三姨娘,她给秦家生了儿子啊,即使是庶出,那也是老爷的长子,但老爷却只在洗三那天抱了抱就连看一眼都没有了。
你盼太太生的儿子,可是她生不出来啊,最好一尸两命,明明不能生还逞什么能?
太阳冒出云层,哇的一声嘹亮哭嚎冲散鞠翠院沉重的气氛,产婆怕担责任的话还在嘴边,另一声更响的哭嚎传来。
秦老夫人顿时喜极而泣,秦由更是不顾形象地朝产房跑去,慌得两个产婆连忙拦阻。
“老爷,太太给您生了两位少爷”,大丫头跑出来喜形于色,秦大太太的奶娘也跟出来笑道:“老爷,母子均安。”
听见这话,秦由才大大松了一口气,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转身向着外面道:“太太平安生产,每人赏银一两银子。”
秦老太太也叫来管家婆子,急忙忙道:“你快去大菩提寺捐二千香油钱,再给我两个孙子点上长明灯,点最大的。”
管家婆子笑着答应去了。
引路婆子这时也满脸喜色的上前:“老夫人,顾姑娘和顾小公子来了。”
“翩翩来了?”秦老太太脸色略凝,随即笑得更开,扶着倚竹道:“我就知道这丫头是个福星,你快带丫头和她兄弟去客厅里歇着,这里血腥气大,不适合他们小孩子待。”
“哎”,倚竹答应,却又迟疑道:“那老夫人谁跟着您啊?”
老太太觉得浑身有劲,摆摆手道:“我走得动,待我去屋里看看孙子们就去和丫头说话,你自去照顾好他们姐弟。”
倚竹脚步轻盈地走了,老太太招来那引路婆子问道:“翩翩来多久了?”
婆子福一礼道:“那产婆出来问老爷保大还是保小那会儿。”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秦老太太合掌喃喃自语,“翩翩没来一会儿,儿媳妇就生了,巧不巧的,这丫头就是我家的福星。”
秦由换了身干净衣服正要去看妻子儿子,听到母亲的喃喃自语,尽管内心并不信:妻子发动这么长时间,现在也是该生的时间了,不过他心情好,闻言便点头,哄着母亲道:“是是,那小丫头是咱们家的福星,娘,您也跟着熬了一夜,快回去歇着吧。”
秦老夫人对儿子的话非常满意,嘱咐他一定要多照顾翩翩,坚持着进产房看过儿媳和孙子,便把空间留给儿子一家,自己扶着一个小丫头的手出去了。
顾明月在客厅等了没多久,满面笑容地秦老夫人就走了进来。
“祖母”,顾明月起身见礼,顾熠也起身喊了声祖母。
“好好”,秦老太太笑得眼都成了一条缝,“你们啊,一下子多了两个弟弟,喜欢不?等那两小子满月时,你们这姐姐哥哥都过来玩。”
“恭喜祖母”,顾明月笑道,“不过我可能来不了,今儿来府里,就是来看看您,顺便说一声,我下午要跟着张老爷家里的船出海呢。”
“出海?”秦老夫人一听脸色就凝重起来,“你一个小姑娘出什么海?你爹娘呢,也不管管?”
顾熠揭姐姐的老底:“我姐特别想去,我爹娘怎么说都不行,不让去她就很不开心。”
秦老太太听得好笑又好气:“不能去,这太不安全了,且不说那没准儿的海风,就说那海盗,你大伯说朝廷里有人算过,每年海上出事儿的人不下百数。那张老爷是不是京里的张大富?他那老爹就是被海风卷走的。这两年他们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才在海上发了点财。你个小丫头片子,也敢跟着人出海?”
“祖母,你放心吧”,顾明月扶着老太太坐下,耐心道:“张家有会看天气的人,而且他们穿上还带着几十号护卫,肯定不会有事的。”
“你有啥想要的到我那库房里找去”,秦老夫人摇头,“何必非要往危险的地方跑。”
顾熠被秦老太太说的那个数据吓到了,心里也开始担心姐姐。
顾明月没想到又一个拦着不让她出去的,知道秦老太太是为自己好,她只好耐心地劝了好久,这才打消老太太的顾虑。
因见老太太虽满脸笑容却面露疲惫,顾明月略坐了一会儿便带着弟弟回去了。
路上,顾明月对欲言又止地弟弟笑道:“熠儿放心,姐姐运气好得很,肯定不会遇到祖母说的那什么海风海盗,你到家不许在爹娘跟前瞎说啊。回来的时候姐姐给你带香蕉吃!”
“姐,我不吃香蕉”,顾熠摇头,小老头一般叮嘱道:“你注意安全,什么事都和阿端哥商量。”
顾明月摸摸弟弟的脑袋:“放心啦,你看平原哥出去两三次了,不是好好的?来,给姐姐笑一个。”
顾熠顿时皱紧小眉毛,把姐姐的手往旁边一扒拉。
吃过午饭,顾攀驾着马车送女儿和欧阳端去西浦。
顾氏坐在马车里点着一堆东西跟女儿交代:“这里面都是衣服,春衣棉衣都有,听说南边天热,你注意着换衣服,还有这里面是些吃食,自个儿吃不完就分给弛子和那张少爷吃。”
顾氏说起来喋喋不休,顾明月却没有一点不耐烦,均笑着点头。
顾熠更是老老实实坐在姐姐旁边,紧抓着她的袖子。
“如果不适应船上,你就快点转船回来”,顾氏想了想又道,“从咱这一直到泉州都有码头,你别强撑。”
“娘,我知道的”,许是之前跟爸爸妈妈到远地方走过,顾明月并没有多少忐忑,反而满是期待,“那一船都是咱们家的熟人,您就放宽心吧,一两个月我保证健健康康地回来。”
顾氏点头,却忍不住侧头抹了抹眼睛,继而又是不放心地一阵叮嘱,她似乎要把所有可能的意外情况都提前想一遍,给女儿交代一番。
说话之间,西浦码头已到,一艘巨大的海船就停在水面十几米处,工人们搬搬抬抬地正忙得热闹。
顾明月还未刚下车,张云迁就笑着走了过来,和顾攀夫妻打过招呼,便对她道:“明月稍等片刻,等再装上些粮食船就走。”
“我不急”,顾明月笑道。
林弛已经准备停当,看见他们也很快走了过来。
顾氏见到他,总归是村里人,心里就放心很多,随即笑对他道:“弛子,路上可要麻烦你了。”
“婶儿,您这么说就见外了”,林弛看了顾明月一眼,对即将起行的航程十分期待,“我会照看好明月的,您和叔别担心。”
正言谈间,有小厮跑过来,跟张云迁道:“少爷,敷郡的展家有人过来了。”
张云迁还未说请,一身学子服的展冥已经身后跟着两名下人走近前来。
看见顾明月,他心中满是疑惑,不过还是笑着先和张云迁见过,然后说明来意:“听说贵府的船下午起锚,不知可在南海之滨日城经过?”
张云迁也是比较关注朝堂动向的,闻此就想起了这位展学子有个被贬到南海的叔叔,当即就把他的来意猜出八九分:“虽不经过,但我们路过那里,展公子若是有事,我们也不是不能到那边停一停。”
展冥闻言施礼道谢:“如此就多谢了,这是些薄金,请笑纳。”自从二叔被贬到南海之滨的日城,家里祖母和婶子都很是惦记,过完年就收拾了许多东西送到京城,嘱咐他找那些海商请人稍带,至于路资更是让人给他拿来一袋金叶子。
张云迁看了眼展家下人送过来的整整一袋金叶子,心想展家还挺大方的,笑着接过道:“也不费我们什么事,钱用不了这么多,我只取小半袋,剩下的都交给你叔吧。”
展冥再次施礼道谢,话都说完他却没有立即走,反而是上前一步对顾明月道:“顾姑娘,你这是?”
顾明月笑笑,倒也没不理他什么的:“我跟着船出海。”
展冥闻言,脸色凝重,眼中有担心闪过,然而他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说话,最终只说四个字:“一路顺风。”
顾明月点头,叫住他道:“展公子,请你在国子监别跟我大哥提见到我之事。”
展冥略一想便知道她是不想顾炼担心,说道:“姑娘放心”,临走了又转回头道:“姑娘在外注意安全。”
“多谢展公子关心”,顾明月摆手再见,心想这一世还真是人人都有一副新面目。
展冥走后,顾明月又听了母亲小半个时辰的唠叨,才在号手一声起锚的喊声中登上船。
“爹娘,熠儿,你们回去吧”,站在甲板上,顾明月朝父母挥手。
一向少言的欧阳端也大声道:“顾叔顾婶,你们放心。”
对于顾明月这个也跟着上船的娇滴滴小姑娘,船上其他人都报以好奇目光,大庸朝虽然没有什么女子不能出门的规定,但跟着船队跑到海外的女孩子还是很少见。
不过船上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是张家自家的护卫和小厮,因为知道顾明月要跟着出海,张云迁还特地带了两个大丫头跟着,来之前也再三叮嘱让她们好好照顾顾明月。
因此船上的男人虽然不少,顾明月倒也没觉出什么不自在。
在顾氏不舍的目光中,大船驶出码头,一点点远离江面。
顾攀拍拍妻子的肩膀:“回家吧,两个月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
“哎”,顾氏点头,想到张家带的丫头,她也放心很多。
顾攀见妻子面带担心,便向她分析道:“张家带着那么多护卫呢,一个船上都是他们张家的人,另外还有弛子和他身边的两个小厮,再说阿端现在的身手已经很厉害,就算有什么他也能护住女儿。”
不过想起之前他说要跟女儿一起去,那丫头摇头不同意还跟他说家里离不开他的模样,顾攀就觉得好笑又欣慰。
穆蕴刚刚下衙,就接到了下人报上来的丫头跟着张家的海船出海了的消息。
“臭丫头”,他面色不好看地自语道,“怪不得没空看灯,还敢说今儿就回家,长这么大,爷还没听谁说过假话。”
沉思片刻,穆蕴展纸写了封信,叫来新晋的侍卫穆辰吩咐道:“两日内把这封家信送到泉州府”。
两日后,泉州府一个瓷器店的二掌柜接到了远方侄子的一封信,当天下午便打点行囊带着两个身高力壮的下人去了码头。
想到爷让他务必要搭上张家海船,并暗中保护一个女子的命令,李掌柜心里满是好奇。
谁知道了泉州码头才知道,往常都要在这里停靠的张家海船这次却没停。
李掌柜跌足,随即吩咐随从租条小船,加大马力紧追了出去。
因为要到日城送信,张云迁就没让在泉州停船,他正在船舱里和父亲对弈,就听到外面有人喊报:“少爷,有人拦船。”
张叔和啪地一声放下棋子,脸色顿时凝重,转而又想,现在船都是靠着海岸航行的,肯定不会是海盗,若是官兵要抽税,给些银子也就是了。
张云迁到底年轻气盛,根本没有父亲的顾虑,他走出船舱,让小厮去传令减低船速,遥遥对下面的小船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拦船有什么事?”
顾明月这时也从船舱中出来,她对船上的生活没有一点不适应,因为没事,且手边也没有多余的刺绣,她这两天又过上了吃过饭就拈起针线的生活。
虽然有女子说话,然而船上总归比家里单调,听见外面有喊声,她便也想出来看看。
小船上的人频频招手,还有人大声喊道:“在下是泉州登彩瓷器店的二掌柜,想要搭贵府的船到海外买些香料。”
登彩瓷器店是泉州最有名的一家店,张家和这店有过生意往来,张云迁倒见过那二掌柜两面,两条船缩短距离后,他也认出这人来,熟人不好拒绝,他便让下人放下吊索去。
“张少爷,多谢了”,爬上船,二掌柜拍了拍衣服,上前作揖道谢,眼角余光看到旁边站着一个女子,虽然好奇得很,他也不好转头去看。
张云迁笑道:“李掌柜客气了,你好好的经营瓷器店,买什么香料?”
李掌柜不慌不忙,笑眯眯道:“东家这不是想扩张一下生意嘛?听说你们家的船顺顺利利十几年,海外的香料在咱们大庸越来越受欢迎,我们也想分一杯羹啊。”
张云迁不由大笑出声,毫不介意道:“有钱就要大家一起赚。”
寒暄过后,张云迁便命小厮去给这三人收拾住处,李掌柜趁机看了那姑娘一眼,随即目不斜视地跟小厮歇着去了。
“翩翩”,走到栏杆边,张云迁很是熟络道:“能适应船上的生活不?”
顾明月正扶着栏杆看远处的水天相接,闻言转过头道:“挺好的,只是吃得比较单一。”
张云迁笑道:“自从清芬食铺有罐头买后好多了,以前常常十天半个月吃不上一口有滋味的东西。”
没说那罐头是从她家出来的,顾明月问道:“我们几天能到香罗国?”
“如果一路顺风的话,半个月就能到”,张云迁想了想道,“如果路上风向比较乱,就得二三十天。不过出来时老赵看过了,应该没什么乱风,保守估计二十天到达。”
林弛也从船舱出来,这时接话道:“明月,到日城停船时,你想吃什么都多买一些,再一个,你也可以买些当地比较便宜的土特产,到香罗国不愁卖的。”
张云迁同意道:“日城虽然比不上泉州的繁华,本地特色还是有些的。嗯,他们那里的荔枝早,这时候应该都要熟了。”
“真的?”顾明月非常高兴,她不在乎能不能买什么土特产,有吃的就好,她对林弛道:“我不用买土特产,这两天我正刺绣呢,多绣几条帕子,到时候拿这个跟香罗国人交易。不过我还是要多买些荔枝吃。”
林弛失笑摇头,张云迁提醒道:“不过荔枝不耐久放,你也不要买太多啊。”
三人笑谈片刻,欧阳端过来叫顾明月去吃午饭。
看着那两人走开,张云迁一手撑在栏杆上,叹道:“这小子,把丫鬟的活儿全包了,我家那两个丫头都抱怨着有那小子在顾姑娘跟前,她们都成废人了。”
林弛笑笑,心底却不十分舒服,说两句话很快也走了。
留张云迁原地感叹:“情字最伤人啊”,正摇头晃脑,他身边的小厮瑞年凑过来道:“少爷,您相中那顾姑娘了?”
“说什么呢?”张云迁朝小厮头上拍了一巴掌,“给少奶奶听见少爷我又有的口舌废了。”
瑞年忙按住嘴,转头往四下看看,没瞅见那两位姐姐,就是松了口气。他们家少奶奶把少爷管得那叫一个狠,成婚没一年就把少爷身边的通房全给撵出去了,老爷不过偶然说了句有个丫头要跟他们一起出海,少奶奶就给少爷派两丫鬟来。
每每想到这些,瑞年都分外同情他家少爷,要知道就他还有一个小通房呢。
外面又站片刻,张云迁便也回船舱去了,一直没出去的张叔和见到儿子回来,略略问过两句便道:“这是离岸不远,有人拦船停下也没什么?以后在海面上,碰见有人叫船,你切记千万莫停。”
“知道啦爹”,张云迁搔了搔耳朵,“我第一次出海你就给我讲过了。”
张叔和立即瞪眼:“老子还不是看你不长记性。”
“爹,中午了,该吃饭了”,张云迁忙转移话题。
两日后,船舶在距离日城海岸十几面外的海面上,因为这里没有码头,一行人下船倒费了不少功夫。
下船之后,张云迁带着小厮打听着去当地衙门。
顾明月则和欧阳端,外加林弛带着他的小厮,向这县里的集市走去。
张叔和也要采买些新鲜食材,就跟着几个小辈一起来集市这边。
林弛经常出来,虽没到过这个县城,却也十分熟络地给顾明月说着这边的风景。
日城的确是个十分贫乏的县城,集市一眼就能看完,且据本地人说今天还是半月一次的大集。
许是贫困,集市上出售肉类的摊子也只两三家,吆喝着菌子水果的人却比较多。
日城长久没什么生面孔过来,因此见到这身着鲜亮的一行人出现在集市上,一个个摊主叫卖得更加大声。
虽然饭食张家包办,顾明月还是买了两兜野山菌一只野鸡,这才询问哪里有荔枝买。
林弛也买了两只野味,剩下的东西,张叔和便指挥着下人,几乎把整个集市给包圆了。
听到有人想要买荔枝,好几个人家就在集市上的热心人忙回家去摘。
不到一刻钟,就有一个小男孩提着一篮子青中刚泛红的带着长长树枝的荔枝送到顾明月面前:“这是我捡最熟的给您摘的,您回去后把树枝插在水里,大概过个三五天就能吃了。”末了,他才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些荔枝,你能给我十个铜板吗?”
这也太便宜了,顾明月有些吃惊,正要接过篮子,就有一个同样提着只大篮子过来的妇人喊道:“马家崽儿,这满山坡都是的东西,你也好意思给人家要十个铜板?小姐啊”,她说着谄媚笑道:“我这一篮子比他的更大更多,只要五个铜板。”
小男孩立即脸红地说不出话来。
顾明月暗叹一口气,在爸爸那个时空里,这荔枝可是非常贵的一种水果,还有“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历史掌故,在这里荔枝却因为它的不好存储而不受商贾们的喜欢。
而且以泉州为界的南北,也有不少的荔枝生长,难怪他们会觉得一篮子荔枝卖十个铜板是贵的。
“这位嫂子,你和他的荔枝我都要了”,顾明月想了想,说道:“不过小兄弟给我要十个铜板,应是家里有难吧。我手里恰好有余钱,你们二人的荔枝便都给你们十个铜板。嫂子,你算是沾了小兄弟的光了。”
能多出五个铜板,妇人闻言连连拜谢,毫不吝啬地把小男孩也夸了一通:“小姐说得不错,这小崽儿是个孝顺的,他家姆妈已经病了好久了,我刚才还…真是。”
妇人说着自扇了一巴掌,顾明月不知她是真是假,笑笑掏出十个铜板交给她。
其他人看见这两人一篮子荔枝卖了十文钱,一个个就也想回去摘。
欧阳端忙道:“这些已经够我们吃了,各位不必再麻烦。”那些人听见这话才讪讪停下,只后悔自己没马家崽儿干脆利索。
“姐姐,谢谢你”,小男孩站在顾明月跟前,低声说道,可说过之后还是不见十文钱落到自己手中,他就有些不安地看了顾明月一眼,唯恐她反悔又不想给自己钱了。
顾明月咳了一声道:“要不是你,我就不用多出十文钱,你看我身边也没人手,这篮荔枝麻烦你给我提回去吧。”
此话一出,刚才还觉得这姑娘人美心也善的人都有些失望,不少本地人更是暗想:瞧这姑娘穿得十分阔绰,却不想也是一个吝啬之人,马家崽儿那么瘦小,这姑娘也忍心使唤?
小男孩却没有片刻迟疑,忙忙点头:“我把荔枝给你送到地方,你一定要给够我十个铜板。”
顾明月忍住笑,故意板着脸点头:“但如果摔到地上了,我可不负责给钱。”
刚得了十个铜板的妇人闻言便有些看不惯的样子,低声嘟囔了一句“假大方,摔地上能磕坏几颗荔枝?”然而她到底没上前多说什么,扭身就回家去了。
欧阳端知她不是那种人,便把刚接到手里的篮子又交到小孩子手中:“提好,洒了我们就不要了。”
小男孩点头,心中却有些难过,那么漂亮的姐姐,怎么脾气这样不好?开始他还以为她就是展大人口中的“窈窕淑女”呢。
展彝来到日城便兴教化,小男孩在姆妈还好好的时候,跟着小伙伴去听过展大人讲课,“窈窕淑女”就成了他心目中最美的人。
吸吸鼻子,小男孩拖着大大的一篮荔枝跟在这一行外乡人身后,心想等拿到钱给姆妈治好病,他还要去听展大人讲课,等学会展大人的知识就去帝京考试。
遥远的帝京肯定有许多“窈窕淑女”,她们肯定比这个苛刻的姐姐好。
到了他们停船的海岸边,顾明月见这边并没有日城中人,便把篮子从小男孩手中接了过来,笑眯眯道:“谢谢你了小弟弟。”
听见她的话,张叔和与背着大大小小东西的张家下人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人多实诚一孩子啊,给你摘满满一大篮子荔枝就要十文钱很便宜了好不,你还使唤人瘦弱的小孩子给送这么远?
林弛见此情景却忍不住摇头笑笑。
顾明月摘下腰间荷包,这个荷包是下船前欧阳端特地装了三百文钱让她带着的,刚刚买野鸡菌子也只花了二十文,刨除给那妇人的还剩二百七十文,她连着荷包一起放到小男孩手中:“这一路挺辛苦的,多的都是奖励你的。”
“太多了”,从没有拿过这么多铜板的小男孩顿时愣怔,双手捧着荷包呐呐,“我只要十个就够了。”
顾明月笑道:“说了多的是奖励你的,对了,你身上有大布袋没,把钱装起来藏好,别给旁人瞧见了。”
“我”,小男孩低下头,继而抬头道:“你们还会在这里路过吗?我把我家的荔枝都给你放着。”
“你太懂事了”,看他的年纪也不过五六岁,顾明月忍不住摸了摸他头发稀疏的脑袋,想了想还是从另一个荷包中拿出七八颗金锞子一起放到荷包中,嘱咐道:“这些回去就交给你姆妈,不要让人看见。”
她本不想给他太多金钱,唯恐钱多惹是非,不过看这孩子如此懂事,应该也没什么大妨碍。
小男孩长这么大连银子都没见过,更何况金子,疑问道:“姐姐你又给我什么?这些铜钱已经够把我家的荔枝全都买下了。”
顾明月忍不住笑道:“那是能让你认字的东西,你回去一定要交给你姆妈,把荷包藏你衣袋里回去吧。”
“你再路过这里时一定要记得到我家拿荔枝”,小男孩点点头,把荷包在宽大的衣服里藏得严严实实,拿小手拍拍,笑着对自己见到的第一个“窈窕淑女”挥手道:“姐姐再见。”
顾明月也摆手道“再见”,小男孩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海岸边。
刚才还心里吐槽顾姑娘的几个下人和张叔和,到此时哪能不明白顾明月的用意?
恐是她有意资助小男孩,但若在集市上贸然交给他太多钱,难免不引起旁人眼红,只怕他们走后,小男孩家就没安静日子可过了。
所以这丫头才来了这么一出,张叔和蓦地笑叹口气:“老了啊。”
张云迁是在两刻钟后回来的,那时众人都已经登船,待张云迁和小厮上来后,这艘大船便立即挂帆起航。
小男孩从海边回到家,日头已经斜斜挂在天空,知道他是送荔枝去的人都关心地问道:“马家崽儿,那姑娘可把钱给你了?”
小男孩下意识就想大声说给了,还多给我好多呢,可是随即就想到姐姐让他把钱藏起来不让人看见的话,便只点点头道:“给了。”
表示关心的人都点头道:“这还成,不然我们可得去跟展大人说说。你拿到钱了,还不快去给你姆妈请大夫?”
还有人道:“跑这一趟能得十文钱也不错。”
立即有人说道;“人刘嫂子可是一点力气没出就得十文钱,她倒把马家崽儿的光都沾尽了。”
小男孩蹬蹬跑开,不听这些人的话。
“信儿,是你回来了吗?”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茅草棚里躺在一床茅草上的妇人撑起身朝外问道。
“嗯,姆妈,是我”,小男孩跑到水缸前灌了一大瓢水便高兴地坐到床边拉着妇人的手道:“姆妈,我们有钱给你治病了。”
“哎”,看着瘦弱的儿子,妇人抹了抹眼角,摸摸他的脸道:“傻孩子,娘都听你刘嫂子说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她就是给你十五文,你也不能跟着去送东西,万一你被这些外人绑走,姆妈也活不下去了。”
“姆妈,姐姐是好人”,小男孩连忙摆手,他朝外看看,又起身把吱吱呀呀的木门关上,这才坐回床边把荷包掏了出来,“她给我好多铜板,还告诉我不能让别人看见。姆妈,姐姐肯定是怕别人抢走她给我的钱才故意让我去送东西的。”
妇人看着儿子双手捧着的精致荷包,眼眸睁大,惊讶地说不出一个字,当看到铜板里混杂着的金锞子,她顿时双眼盈泪。
“这也是那小姐给的?”早被生活折磨的形容沧桑的妇人双眼明亮,指着其中的金锞子问儿子。
小男孩点点头,问道:“姆妈,这是什么,姐姐说这是能让我认字的东西?可是这上面也没字啊。”
到这时妇人哪还不明白自家儿子是遇到好心人了,连连抹泪笑道:“正是,有这个,以后信儿就有时间去跟展大人学习了,笔墨纸砚也都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