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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怀安一声不吭,只从怀中取出一支簪子,递到了沈清瑶面前。
沈清瑶眼眸微动,见那簪子式样简洁,尾端雕着一朵木兰花,仿似隐隐的沁着清香。
她的脸色慢慢儿变了,从周怀安手中将簪子接过,一双剪水双瞳透着浅浅的惊诧,似是不懂,这簪子怎会在周怀安手中。
“这支簪子,我替你保管了三年,是时候还给你了。”周怀安声音低沉而温和,看着沈清瑶的目光中,情意深沉。
沈清瑶的心跳的渐渐快了起来,这支簪子,是她十六岁生辰时,沈清瑜所赠,她十分喜爱,一直都是插在发髻上,直到三年前她从外祖家回京,遗落在了路上,谁知竟会被周怀安捡了去。
回忆起三年前的事,沈清瑶不免又是想起了周邵,当她从马车中被周邵救下时,早已昏昏沉沉,昏睡前,她看清了那男子腰间带着一块美玉,上面书写着一个“周”字。待她醒来,已是回到了沈园,她一次次的回忆着那男子的容貌,可却一无所获。周家军中,能佩戴这块玉佩的人,只会有两人,自是周怀安叔侄,她也曾想过,救下自己的男子,也许是周怀安,也许是周邵,然而周怀安年长自己十多岁,又早已娶了妻室,而周邵却是青年将军,俊朗威武,她虽养在深闺,也是久闻宣威将军的名头,她知他还未娶妻,在心底,她也曾隐隐的盼望过,救下自己的男人,会是
周邵。果真如她所愿,未过多久,圣上在宫中设下盛宴,为周怀安叔侄接风洗尘,而她正巧也在宫中,在姑母的凤藻殿中小住,那一日的盛宴上,她看的清清楚楚,那一块玉佩,分明是挂在周邵的腰上,她只看
了一眼,便是红了面庞。
当周府的人前来提亲时,她心底的喜悦几乎要漫溢而出,她一直都以为,她与周邵,是天赐的姻缘。
可这一份美满的姻缘,却被眼前的男子生生打破。她不明白,周怀安位高权重,不论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只需他一个人眼神,便会有人为他将美人儿送上他的床上。就连京师的将军府中,也是养着一群美妾,他又何必,偏偏要与自己的亲侄为难,去抢自
己的侄媳妇?
“瑶儿,这些日子你受的委屈,有朝一日,我会尽数补还你。”周怀安声音低哑,他捧起了沈清瑶的脸,他的手势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两人靠的十分近,沈清瑶从周怀安的手指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脂粉味,这股脂粉味自然不会是她的,只会是周怀安从旁的女人身上沾染而来。
她不会晓得,周怀安手中的这一抹脂粉味,来自于贤妃娇柔细嫩的颈脖。
闻着这股脂粉味,沈清瑶心中苦涩,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既有如此多的女人,又何苦要来拆散她与周邵?沈清瑶眼眸凄清,有一小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落下,顺着周怀安的指缝间溜走,周怀安黑眸浮过一丝不忍,他环过沈清瑶的身子,将她抱在了怀里,粗粝的大手轻轻抚着她的脊背,他竟从不知,自己
会这般温柔。
沈清瑶明白,这都是自己的命。
夜里,周怀安没有走。
京郊,谢宅。
这一日,是谢远的周岁宴。
秦小满一早便是忙开了,如谢广所说,朱氏夫妇也从豫州来了京师,朱嫂子这两天一直是歇在谢宅,帮着秦小满打理着孩子周岁宴上的事。
到了午时,谢广在军中的一些同僚俱是赶到了谢宅,纷纷与谢广道喜。
秦小满这日穿的也是十分喜庆,处处透着小媳妇的娇憨。抱着孩子站在谢广身旁时,一家三口,男的器宇轩昂,女的娇美可人,孩子粉嫩可爱,直让人赏心悦目,好生歆羡。
快到吉时,秦小满悄悄的凑到丈夫身边,小声问他;“夫君,快要开席了。怎还不见大将军?”
“再等等吧。”谢广安抚着妻子,话音刚落,就听前院传来仆人的声音,惊呼道;“参将,大将军来了!”
听得周怀安的名头,诸人顿时站起了身子,与谢广一道赶至宅外迎接。秦小满抱着孩子,立在院中,就见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齐齐躬下了身子,口唤大将军,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周怀安则是虚抬了抬手,免了众人的礼,接着,他折回身子,揽过一个女子的腰肢,让她站在
了自己身边,一道走进了谢宅。
秦小满本以为来人是苏氏,岂料待那女子走近时,秦小满看的清楚,她竟是沈清瑶!
“小满……”数月未见,沈清瑶消瘦了许多,一件月白色的披风虚虚的笼在她的身上,她的肤色苍白,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的漆黑,下颚纤柔而尖巧,就如同是病中西施的样子。
“姐姐!”秦小满目瞪口呆,她不安的看着一旁的周怀安,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是待在宅子里带着远儿,对外间的传言一无所知,此时瞧着这一幕,既是惊讶,又是骇然。
外间已经开席。
屋子里,只有秦小满与沈清瑶。
“姐姐,究竟是怎么了?你……怎么会和大将军……”秦小满心口砰砰跳着,只觉得匪夷所思。
沈清瑶听得秦小满相问,眼眸中便是慢慢的浮起一丝羞耻,她垂着头,只轻声吐出了一句;“我没想到,他会这样不顾颜面,什么也不顾……”
秦小满想起那一日,谢广曾告诉自己,周怀安十分在意沈清瑶,她当日并没多想,此时才算是明白丈夫话中的深意。
“可是,你是他的侄媳妇,大将军这样做,就不怕旁人说闲话?”
“他什么也不怕,”沈清瑶眸心苦涩,幽幽开口,“他连皇上都不怕……”
“那宣威将军……”秦小满忍不住问起了周邵,看着自己的媳妇被别的男人占去,即便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叔父,想来他也是忍耐不得的。
“你说邵哥?”沈清瑶听秦小满提起周邵,心口就像被刀割似得疼,她微微笑了,眼瞳中却有水光闪过,“我去涠洲找他时,他就已经和我说了清楚,让我跟了周怀安。”
秦小满脸色一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瞧着沈清瑶苍白憔悴的样子,心里也是难过,她不知该用什么话去安慰沈清瑶,只能握住了她的手。
沈清瑶强颜欢笑,取出了一枚荷包,递到了秦小满手里,告诉她;“这荷包是我自己绣的,里面有一块麒麟百岁锁,算是我送给远儿的周岁礼。”
秦小满喉间沙哑,念起沈清瑶如今的处境,又哪还有这份心思,去打开荷包瞧上一眼?她看着沈清瑶的眼睛,轻轻地问她;“那姐姐,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没有打算了。”沈清瑶眼瞳柔和,容颜凄婉,“他们都想让我跟着他,那我跟着他便是。等着他哪日厌倦了,我也就可以解脱了。”
秦小满心底一咯噔,起先还不懂沈清瑶口中的“他们”是什么意思,继而才明白,这个他们除了周邵,自然还有沈家的人在里面。
而沈清瑶的那一句“解脱了”,更是让她心惊肉跳。
“姐姐,你在咱们家住上几日,什么也不要想,就陪着我和远儿。”秦小满殷切开口。
“他不会答应的……”
“我去和大将军说。”秦小满打断了她的话。
外间的宴席一直在继续。
酒过半酣,谢广让嬷嬷将孩子抱了回去,因着有周怀安在,大伙儿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拘束,既不敢尽情畅饮,也不敢高声喧哗,周怀安也晓得这点,待诸人敬完酒后,便是将手中的杯盏搁下,起身欲走。
见他站起身子,一众人等也是纷纷站了起来,周怀安一笑,对着诸人道,“你们不必拘着,该干什么干什么。”
“属下送一送大将军。”谢广低声道。
“嗯。”周怀安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侍从远远跟着,刚出前厅,就见秦小满从内院匆匆而来,看那样子,似是有话要说。
“小满,怎么了?”谢广看见妻子,当即开口相问。
秦小满没有回答丈夫的话,目光只向着周怀安看去,对着他道;“将军,姐姐许久没有看见远儿,想在宅子里住上几日,不知将军,能否答应?”
周怀安闻言,乌黑的眼瞳深敛无波,想起沈清瑶近日的消瘦与孱弱,他心头一紧,微微颔首,道了句;“好,有劳你照料。”
见周怀安这般干脆的便是允诺了下来,秦小满顿时一喜,与谢广一道,恭送周怀安离开了宅邸。
周怀安并未去别院,而是回到了将军府。
刚踏进书房,就见管家一脸踌躇的将一纸书信送到了周怀安面前,小声道;“将军,这是从涠洲传来的书信,是宣威将军,写给宣威夫人的……”
看着管家面色有异,周怀安眉心一皱,径自将书信接过,打开一瞧,男人的眼底顿时有怒意闪过。
“这是何时的事?”“这纸休书是昨日刚到的京师,将军不在府中,奴才也不敢让人将这休书送去别院,只好等将军回来。”管家说完,顿了一顿,又道;“只不过从涠洲传来了消息,说是宣威将军已经在三日前,就将涠洲知府
的女儿迎娶进门了。”
“他好大的胆子!”周怀安震怒不已,将那纸书信“啪”的一声扔在了桌上,冷笑道:“休书还在路上,就把人给娶了,他倒真是急不可待!”
见周怀安发怒,管家越发小心谨慎,斟酌的开口;“将军,您看这休书,要不要给宣威夫人?”
周怀安面色一震,想起沈清瑶,他沉默了片刻,一双利刃如刀的眸子向着管家看去,低声道了句;“此事不要让瑶儿知道。”
管家先是一怔,继而才明白周怀安的心思,他行了一礼,劝了句;“将军,恕奴才多嘴,早日让宣威夫人知晓此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周怀安在椅子上坐下,想起沈清瑶在睡梦中喊出的那一个名字,男人的黑眸浮起一丝无可奈何,淡淡说了几个字;“她会受不了。”
“可是将军……”管家还欲再说。
周怀安已是摆了摆手,面露不耐之色。
管家瞧在眼里,再不敢多嘴,只行了个礼,匆匆退了下去。刚上回廊,却见苏氏领了两个丫鬟,站在了那里。
“夫人!”管家一惊,刚欲躬身行礼,便被苏氏免了去。
苏氏眺望了书房一眼,对着管家道;“将军怎么说?”
“将军说,此事……不能让宣威夫人知晓。”
苏氏凤目一眯,片刻的不解之后,已是想明白了周怀安对沈清瑶的心思,压着周邵的休书,压着周邵另娶的消息,不过只有一个缘由,因为他心疼,因为他怜惜,因为他不忍。有一瞬间,她的心几乎已经是灰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对着管家说了句;“罢,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