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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方宅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方宇翔连车都懒得锁,蹙眉阴着脸径直向里面走去。有佣人上来恭恭敬敬地喊“少爷”跟他打招呼,他一概当做没听见,只顾大步走自己的路。
总管老唐站在可客厅门口,老远见到来势汹汹的大少爷,赶紧上前笑脸相迎:“少爷,您回来了!老爷刚还念叨着没胃口吃完饭,您这回来就好了!”
方宇翔停住脚步,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老唐,“唐叔,我既不是医生,也不是厨师,他胃口好不好,跟我回来有什么关系?”
老唐脸上堆起来的笑,在那张皱皱巴巴的老脸立刻挂不住了,尴尬地搓起手,“老爷,老爷不是,看到您回来……”
方宇翔知道他想说什么,却没有耐心再听下去,饶过他,直接进了客厅。
方恒山背对着门,站在鱼缸面前,正对着里面一只慵懒地游来游去的乌龟自言自语:“龟老弟啊,你说你一个人每天这么在这么大一点水域里飘来飘去,你为什么不急呢?是不是因为你无儿无女了无牵挂啊!哎!”
方恒山摇着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到方宇翔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讪讪的讶异:“儿子,你回来了!”
“嗯。”方宇翔淡淡地应了一声,走过去坐进了沙发里。
他承认,刚才方恒山对着乌龟说的那句话,好像微微地把他的心撼动了一点点。人孰无过,老爷子年轻的时候犯错不少,但毕竟已经是近六十岁的老人了,娶过的几个老婆,都已不在人世。而他虽然有儿有女,却也是终日不得见上一面……
方恒山看到儿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进门要么冷言冷语,要么步步质问,激动地对老唐说:“快去,通知厨房加菜!做几道少爷喜欢的清淡一点的菜!”
“不用了,我还有事!”不等老唐应声,方宇翔阻止道:“我就说几句话就走,唐叔,你们都出去吧!我有重要的事要跟老爷谈!”
方恒山刚刚觉得暖和起来的身体,又被儿子这句话打入了冷窖。他只好挥挥手谴走了家里的所有佣人,拄着拐杖坐在方宇翔面前,一脸关切地问:“什么急事?需要这么风风火火吗?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陪老爸我吃顿饭都不肯?”
方宇翔扯了扯嘴角,“我怕我说完,会气得您连一口茶都喝不下去!晚饭加菜什么的就别浪费了,还是省点吧!”
方恒山愣了愣,有点心虚地问:“又出什么事了?”
方宇翔抬眸冷冷地盯着他足有五秒钟,忽得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强压着性子问:“又出什么事?听这话,我倒成了每天无所事事,只顾闹事找事的纨绔子弟了?”
“我方恒山的儿子怎么会是这样的呢!当然不是!”方恒山想用笑来掩饰不安。
“不是?不是的话,您这当父亲的,当的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巴不得自己的儿子住进监狱,住越久越好,估计心里也恐怕在希望儿子永远不要出来的父亲!而且,很幸运地,我居然也是这位父亲的儿子!呵呵!”方宇翔冷冷地笑了一声,微怒的语气里有无奈,有自嘲,也有凄凉。
“这是什么话?”方恒山仰头看着儿子错综复杂的表情,顿时明白了他今天的来意,但还是条件反射般地明知故问了一句。
“这是什么话?”方宇翔冷哼一声,脸上的表情全都汇集成了一个字:怒。“是我问您还是我回答您?”
方恒山低头推了推眼镜,嘴角慢慢地抽动了一下,撑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平静地问:“你去过监狱了?”
“去不去重要吗?我只想知道,你当年费尽心思声泪俱下地让我回来,说只要他出来,我就可以回德国,过我自由自在的日子。如今,他有机会提前出来了,你又为何从中阻止?呵……别说别人难以置信了,连我都觉得可笑。那里面的,不是你的敌人,那可是你这辈子最爱最宠的儿子啊!”方宇翔怒极反笑,笑声里只有冷冷的同情和不解。
方恒山面色倒是因为方宇翔的盛怒而变得更加平静了,他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到鱼缸前,盯着水里把头缩在龟壳里的乌龟说:“在我心里,你们几个都是一样的。我并没有最宠爱哪个孩子,是因为他从小跟在我身边,又没有母亲,所以,我对他的教育可能偏了点。”
“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些!”方宇翔不耐地冲着他的背景说。
方恒山顿了顿,转身温和地看着方宇翔,继续自己的话:“所以,才把他教育成了一个性格上有缺陷的人。”
“再怎么有缺陷,那也是你亲生的儿子!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以为让他长久被困囹圄对他的成长就是好事?难道你想永远让他在里面,这一辈子都不要重建天日?然后,让我这个更加悲催的狸猫继续充当太子?”
方宇翔一口气把心中的愤懑全部吐了出来,眉心拧紧,平日里遇到再大的事总是会沉着冷静的他,此刻无论如何也镇静不下来了。“如果,你继续在背后做这些事,我不得不终止我们当时的协议。方氏,总是要归你和他的!而不是我的!”
“如果你愿意,我立刻召开董事会,把董事长的位置给你!从此之后,我再也不过问方氏的任何一件事!”方恒山接过方宇翔的话,眼睛里突然亮起一丝希望。
“呵呵,你觉得我会要吗?”方宇翔反问他。
方恒山看到儿子脸上毫不在乎甚至有点戏谑的笑,失望地叹口气:“一个是玩世不恭,做事心狠手辣,一点都不善于经营公司,另一个是睿智冷静,天生有经商之长,可是偏偏对自己家的公司毫无兴趣。你说,要是你处在我这个做父亲的位置,你会怎么做?”
“也只有你,会生出这样不争气,让你不放心的儿子!我可没这本事!”方宇翔讽刺道。
“呵呵。”方恒山面上没有一丝愠色,反倒,像是轻松了很多。“所以,你好不容易接管了公司,并且把方氏管理得这么出色,你说,我怎么舍得再让你走?所以,宁愿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出狱的人身上,不如让现状多维持一些时间!”
方宇翔听着老爷子这可笑的理由,却笑不出来。这个老头子,太可怜,霸道的可怜,迂腐的可怜,孤独的可怜……
方恒山慢慢走到儿子身边,几乎是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极其诚恳地说:“方氏如果交给他,三四代人的心血,几十年的基业都将毁于一旦。而我自己,年纪也大了,现在根本无力管理。尤其是这几年,方氏在你一手打理下,越来越壮大,我就算是再年轻二十岁,也不可能有你这样的能力!”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继续做你的傀儡?”方宇翔冷笑道:“呵呵,同样是姓方,同样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你从来没有站在我的角度为我考虑过?”
方恒山有点戚戚然:“儿子,难道你真的觉得老爸我这么自私吗?如果我没有为你考虑过,那你可能早就不管不顾我和方氏上下所有的人,一走了之了!
你说你不接受任何媒体的专访采访,不上任何杂质期刊节目,也不出席任何跟方氏无关的公共活动,这些年,你这么清静地生活在海边的别墅,有谁知道?你以为现在的媒体都这么听话?儿子,你还让我怎么做?我只想让你安安心心地打理方氏,其他所有你不喜欢的,我都不让那些事情出现在你的日程里!
拿马一金来说吧,我是很喜欢这个姑娘,但是我知道你不喜欢她。我也没逼你吧?连你的住处我都隐瞒了她。再说那个骆晴晴,你明明知道她是个烫手山芋,你还是要去跟她在一起。我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我依然没有逼你去离开她!”
“不提她还好,一提到她,我倒是想起来了!对啊,你是没逼我,但是你有没有去逼过她,只有你自己知道了!”方宇翔淡淡地说,方恒山刚那一番肺腑之言所言不假,其实他早就知道,否则也不会耐着性子让自己坚持坚持,再坚持。
方恒山凄惨地笑了一声:“是,我是去找过她。但是我只是想去看看我的孙女,毕竟那是我方家的血脉。就算我有那么一点私心,但是,我也是为你好,也是为方氏好。你想想,她要是知道她父母是被我们方家人撞死的,她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地跟你在一起?女人的心,一旦变了,就是十座大山也难拉回来!”
“我们没有资格谈她,就算她变心,也是应该的!这都是方家应该接受的惩罚!”方宇翔一想起骆晴晴这些年凄苦的生活,心疼让他气上加气。
“好,我们不谈她。我答应你,只要你不要放弃方氏,我可以同意你娶骆晴晴……”方恒山妥协了,不再清澈甚至有点浑浊的眸子里越来越黯。
“对不起,恕我没有办法答应你!我的人生不能再继续受你摆布下去!这里,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呆下去!”方宇翔一直食指狠狠地点了点地上,转身就要走。
他刚要离开,忽听后面“噗通”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方恒山带着乞求的哭腔:“儿子!就算我求你了!”
方宇翔厌烦地转头,却发现方恒山扔掉了拐杖,双膝结结实实地跪到了地上。由于他的头低得下下的,方宇翔只能看到他头发稀少的头顶那些白花花的头发……
心酸……却也只有那么一瞬间的心酸滑过方宇翔的心头。他这一刻突然有点不认识这个生了他却没有养他的父亲……这个当年叱咤风云的商界大亨,居然为了自己的企业,向自己的儿子下跪……
方宇翔的胸腔内,逐渐被越来越浓的厌恶和烦躁填充,他没有去扶他,只是默默地走到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平静地说:“起来吧,被佣人们看到的话,还嫌不够丢人!”
方恒山抬起头,眼睛上升起的一层雾气全部贴在了镜片上,他对着视线里模模糊糊的方宇翔问:“你这是答应我了?”
“趁我的耐性还没有完全丧失之前,你赶快起来!”方宇翔紧蹙双眉,无力地考进沙发里。
没有比方恒山更了解他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儿子的人了,他眼里滑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狡黠,手撑在茶几上慢慢悠悠地捡起拐杖,站起来坐在了沙发上。
“为什么不去求方芳两口子?方芳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但跟了你这么多年,完全比亲生女儿对你都忠心。Augus是你的私生子,你把公司交给他,也是完全在情理之中的。况且,他们对方氏的热衷,比我强烈太多!为何偏偏赖上我了?”方宇翔不解地问。
方恒山取下眼镜,捏了捏眉心,语重心长地说:“芳芳毕竟是个女儿家,她是有能力的,但是自从跟了凌浩,她的一半心思都转移到了凌浩身上。让他去接管方氏,那不如说是把方氏交给了凌浩。”
“这不是刚好吗?省了你还得找个理由把公司他。”方宇翔半带着嘲讽。
方恒山戴好眼镜,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虽然我没有去验证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但是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既然他跟方芳在了一起,那不如就这样一直错下去,成全了他们。但是,这个孩子野心太大。在很多项目上,都喜欢都极端路线。而且他来公司不久,就跟各部门的人极力拉拢关系……我是怕他有二心!”
“呵,原来你都知道,我还真以为你是老糊涂了!”方宇翔冷哼。
方恒山无奈道:“我是老了,但是不至于这么糊涂。凌浩虽然满腹才学,但在管理公司上,还是差了点火候。所以,我不能把方氏交给他们。”
方宇翔不语,闭上眼靠在沙发上,想了良久,起身说:“要我继续留下也可以,但是我有三个条件。”
“好,只要你不放弃方氏,三百个条件,老爸都答应你!”
“第一,我和骆晴晴的事,任何人都不得再干预;第二,我必须告诉马一金我不会娶她;第三,你不能再去干预监狱里的事,等他自然出狱,我就离开方氏。”方宇翔说完,怕老爷子还有所顾忌,补了一句:“你放心,我留下的人,别说没有总裁了,就算是没有董事长,也会照样让方氏稳定发展下去!”
“好好!我都答应你,可是……”方恒山虽然满口答应,但还是犹犹豫豫地想说什么。
“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一金的事……能不能先不告诉她,让我来慢慢给这孩子说吧!她是个好女孩,是我们方家辜负了她。”
“辜负?你是担心她翻脸不认人吧,你不会还以为以马家现在的势力,可以让方氏毁于一旦?”方宇翔不屑地笑道:“一是她不会这么做,而是即使她这么做,也撼动不了方氏的基础!当然,除非她有新的势力,这个我就不敢保证了!”
“可是,这孩子是无辜的啊……”方恒山是真的心疼马一金,他一直以为方宇翔会被她的热情感染,可是这么久过去了,他对她还是提不起一点兴趣。
“你能意识到她是无辜已经很难得了!”方宇翔站起身,“不想让她继续无辜下去,就必须让她离开方氏这趟浑水!”
方恒山看到方宇翔一副要走的样子,连忙站起身:“都这么晚了,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就是因为这么晚了,我更应该走了!”方宇翔想到没想就直接拒绝了,转身正要走,他犹疑了一下,对方恒山说:“等你这宅子里的人对我没有二心的时候,我才敢回来陪你吃饭!”
“这是什么意思?”方恒山这次是真有点糊涂了。
“意思就是,你养的这些人,有的家伙,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还要那你的工资。可是背着你,却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方宇翔见方恒山果真一副茫然的样子,就知道欢情散的事他应该不知道。“行了,其实也无所谓!但是,我就怕对你不利!”
走出方宅,方恒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在夜色里影影绰绰的宅子,闭上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老爷子啊老爷子,你年轻的时候要是能想象得到如今会落得个如此孤独,你还会不会做那些故意伤害人的事呢!
车子一口子开回了别墅,他却没有进去,从车里拿了一盒烟,走到海边,点燃了一根烟。
刚刚入夜的海面,似乎比白天平静了很多。但是他知道,这海底的波澜壮阔永远都比海面激烈!就如同他手里的方氏,表面看起来是个跨国大集团公司,触须多,发展快。但是没有几个人知道,这背后究竟经历过多少残酷的争斗。
方恒山说得不错,他自己天生就有经商的头脑,可惜跟离了婚的母亲去了德国之后,他再也没有想过要经商的事。选择了一个安静的专业,却学习了服装和珠宝设计,养成了他如今这样的细心和耐心。可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十几年后,从来没有学过管理的他,再来接手方氏时,居然可以一路顺顺利利地走了下来。
而遇到骆晴晴,只是计划外的意外……也正是她的出现,让他改变了很多,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才像一个正常男人,有事业,有家庭,有爱人,有孩子……
“咳咳——”一阵猛烈的海风吹来,让他把徐徐吐出的烟雾重新吸进了嗓子里,大力咳了起来。
他不会吸烟,也不会喝酒。不吸烟是因为不想让烟味污染了他的设计图,不喝酒则是因为他那脆弱的胃。
但是,这是他第三次吸烟。他之所有在车里备有香烟,也恰恰是因为他知道这东西,或许有朝一日就会用得上。
第一次吸烟,是在他的初恋死的那天。那时候还算是年少,身心巨大的痛苦让他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只要借用香烟来麻痹自己。那第一根烟,他抽了一半,将另一半埋进了她的墓碑旁……
第二次吸烟,是在他的母亲去世的时候。母亲是个柔弱却坚强的女子,跟方恒山离婚后,独自带着孩提的他去了德国,做了一个单亲妈妈。医生诊断说她是因为胃癌而去,只有他知道,母亲的病是心病,最终也只是因为郁郁寡而去。
前两次吸烟,是因为他恨自己救不了自己爱的女人。而这次,他是为自己而痛。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如何去实现他给自己妻女的承诺……
刚刚把手里的烟头捻灭,他突然问道了一股熟悉的问道,紧接着身上被一双温暖的小手批上了一条毯子。
他知道是她,唇角浮起笑,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靠在她的怀里,去贪婪地呼吸她身上那种独有的淡淡的体香。
“马上就是深秋了,夜里特别凉。你看看,有几个傻瓜跟你一样在这里坐着吹海风啊!”她责怪他,声音里却带着浓浓的心疼。
他转身一把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凉凉的唇吻上她的樱唇,坏坏地笑着说:“因为我知道,有个大傻瓜会来陪我吹海风!”
她闻到了他唇上淡淡的烟草味,却没有挑明去问他。
她一直在等着他吃晚饭,结果却听到司机老刘说见到他的车回来了,人却没有进屋。她便出来找他,看到他在沙滩上一个人孤独地坐着,便进屋拿了毯子来。老刘说,他不开心的时候,工作上不顺利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去看海,看好久好久。
她知道他肯定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但是既然他不想告诉自己,不如不问的好。
“我才不是大傻瓜,我是饿死鬼——”她做鬼脸去抓他,却被她箍住了手腕,炙热的吻直接覆盖了上去。
她被他吻得有点窒息,却奈何无力推开他,直到他吻得自己都快有了生理反应,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的唇,“你不是说快饿死了吗?我就先给你做足人工呼吸,免得待会我也饿得没力气了!”
“坏蛋!你饿了还在这里吃海风,起来吧!我们一起回去吃饭!”她站起来去拉他。
秋夜的海边确实很冷,他怕她在这里坐太久会受凉,只好站起来,用毯子裹住两个人,一起并肩向那片透着温馨光亮的房子走去。
上班之后,方宇翔对工作更加用心起来。既然跟老爷子谈了新的约法三章,他必须让自己手下的方式更加强大起来,直到遇到任何的狂风暴雨都可以平安渡过。
一方面,他对方氏在国内现有的所有分公司进行了突击检查。为了每天能赶回家陪骆晴晴,他每天会随即抽取一个单位,不管是A市的还是别的城市的分公司,他都尽量当天去当天回。另一方面,一向不喜欢应酬的他,也是不是让刘凯组织各部门的负责人和业务骨干聚个餐,促进大家的感情。
方恒山从方芳嘴里得知方宇翔的改变之后,输了一口气,满是皱纹的眼角似乎也舒展平了。
但是,对于马一金的事,方宇翔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去摊牌。因为这个姑娘现在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也几乎不再打电话给他,想她了就来方氏看看他,却只是看那么几眼,往往待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便驾着她的红色Q7驶出了他的视线。
他当然不知道,马一金还在实施着她的追爱计策。自从上次的一碗鸡汤让他对她放松了戒备之后,她就感受到了,只要表面上对他放心,不死缠烂打地纠缠他,偶尔再去实施一招“不动声色,以情动人”,效果会出奇地好,让他找不到任何拒绝她、敷衍她的理由。
这一天中午,马一金跟随台长出去应酬,回来的时候刚好路过方氏,她心血来潮,在方氏门口下了车,请了半天假,准备上来看看方宇翔在忙什么。
正是方氏午饭时间,大厅除了值班的前台姑娘小美在,几乎没看到其他的人。马一金正想一个人进电梯,从后面传来一个声音传向前台:“你们方总的快件,麻烦签收一下。”
马一金不经意一瞥,看到是一个小盒子的快递,自己上前饶有兴趣地对小美说:“我刚好要上去,我来帮他签吧,顺便给他带上去。”
“好的!谢谢马小姐!”小美自然是高兴地不得了,不用自己送上去了!
马一金拿着快递上了36层,才从正准备下楼去吃饭的苏秘书口里得知,方宇翔今天中午出去吃饭了,刚出去不久,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回来。
苏秘书要打电话给方宇翔,马一金阻止了他:“不用了,让他好好吃顿午饭吧!我反正下午没事,我就在办公室里等他吧!”
苏秘书给她冲了一杯咖啡,就自己下楼去吃饭了。
马一金对方宇翔的办公室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她无聊地翻了一会书,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刚刚提上来的那个快件上。
既然是普通快递送上来的东西,应该没有什么保密的吧?他也应该不会生气吧?就算生气,我就说盒子破了呗!
安慰了自己一句,最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马一金打开了快件盒:里面除了一张光盘,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只言片语,她这才注意到寄信人一栏,居然没有名字!
这更让她好奇了,直接把光盘放进电脑光驱里,点了“播放”的键。
光盘里是一个视频,画面还没完全看清楚,从旁边的音箱里先冒出了一声声女人的浪叫,夹杂着男人的喘息声。
马一金吓了一大跳,大脑迅速被空白替代,小脸倏地红透,连忙点了视频右上角的关闭。
虽然还未与男人经历过床笫之欢,但是再无知,她也知道,那模模糊糊的画面里,那一男一女在做什么事。
抚了抚心情之后,她像做贼似的,走过去,轻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然后再回到电脑旁,关掉音响,重新点了“播放”键。
这视频是别人寄给方宇翔的,那这里面缠绵的一对男女如果不是他本人,就是跟他有非常密切关系的人。所以,作为他的未婚妻,她想她有权利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视频一看就是在黑暗里偷拍的,只有画面的角落里有一盏放射着昏黄灯光的台灯,可是上面……竟然挂着一个女人的内衣!
床上的男人是背对着视频的,躺在男人身下的女人却正好面向镜头,而且,从她时不时看镜头的眼睛来看,她应该是知道自己正在被拍摄。而且,这个女人长得还真有点面熟,马一金努力地想了想,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女的。
视频不长,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由于颜色很暗,马一金极力想辨认清楚,那骑在女人身上的男人,到底是不是方宇翔,可是却始终只能看到男人裸露在暗色里的背。而从男人的后面看,发型也是短短的碎发,身上看不出是他,或不是他。
视频的最后,出现了一行黑底白字:方大BOSS,要是社会上的人知道了你弄大自己女下属的肚子,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哈哈哈哈!
看着那几个嚣张的“哈哈哈哈”,马一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可是恰恰这句话里的“女下属”三个字让她恍然大悟:确实是在方氏见过这个女人,可是,是在哪见过的呢?
马一金托着腮想着想着,手肘不小心碰了一下鼠标,已经停止的视频又重新播放起来。她不经意一瞥,视线被画面上的哪盏台灯吸引了过去。
她连忙按了暂停键,起身跑到方宇翔办公室里的套间休息室里,果然一眼便看到了床头放的那盏台灯!跟视频里的一模一样!刚刚看到的画面慢慢清晰了起来,她在房间来踱来踱去,终于找准了视频拍摄的地方——床正对着的那张桌子附近。从这里看过去,整个视线里的东西跟视频里的相当吻合……
马一金看着看着,唇畔却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敢在他的床上跟女人上床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可是,在她的印象里,方宇翔一直是一个有洁癖的人,对这种长相有点狐媚的女人应该没有什么兴趣的!而且,从这视频是偷|拍的来看,他肯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陷害了!
女下属?对,只要找到这个视频里的女下属,一问,便不都清楚了!
马一金暂时收敛起了自己的醋意和怒意,从电脑里取出光盘,并在播放器里清空了历史播放记录。把光盘放进自己的包包里后,她看了一眼装快件的盒子,确定从上面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之后,抓起盒子拿出去扔进了女洗手间的纸篓里。
做完这些之后,她突然觉得自己心跳加速!怎么感觉像是在做一件非常神秘的事情一样呢?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毁尸灭迹,还是在为了侦查到什么痕迹才这样做。
看着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她确定:就算这视频里的男人是方宇翔,她也不想让偷|拍视频的人威胁他!在他知道光盘的事之前,她一定要为他做点什么。
看了看时间,离上班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趁方宇翔不在,她一定要先找到视频里的“女下属”!
从洗手间出来,看到苏秘书已经回来,她走过去,客气地跟他说:“苏秘书,宇翔还没回来,要不你带我去你们各部门转一转,我想熟悉熟悉公司的环境。”
苏秘书闻声连忙站起来,可听到她这请求,他看了一眼时间,有点为难地说:“马小姐,不是我不带您去。我们公司除了一层没有实际的智能部门,这一层是方总的办公室,还有底下34和35层是会议室外,全公司十几个部门都分散在了其余的三十多层楼层上……要是参观完一遍,我怕方总回来看不到我……”
“哦,好吧!”马一金这才意识到自己找了一个多么蹩脚的借口。
“对了,那个刘总监,是你们人事部的总监吧?人事部在几楼,我实在闲得无聊,我跟他蛮熟,过去转转,顺便等宇翔。”马一金突然想起那天跟刘凯聊了很久,既然他是人事部的,那应该有每个职工的照片吧!
苏秘书终于松了一口气,“好的,好的,我带您过去!刘总监刚从员工餐厅回人事部。”
“好,谢谢!”马一金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趁吴秘书不注意,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眸角露出自信的笑意。
电梯下行到32层的时候,进来三个聊得热火朝天的女人。进了电梯,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压根没有注意到电梯里站的是谁。
“销售部的那个肖雨心真是恃宠而骄,每天在餐厅里都大摇大摆地进小餐厅!真得瑟!”
“可不是么,瞧那小腰妞得哟,也不怕腰椎间盘突出!”
“哎,你们这是嫉妒,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方总要是肯潜规则你们啊,你们估计早就飞上天了呢!”
“哈哈哈哈!”
苏秘书一听吓了一跳,“咳咳!”地清了清嗓子,严肃地在背后训斥:“你们几个哪个部门的,在公司里胡乱造谣是要被开除的,不知道吗?”
几个女人这才缓缓转过头,她们显然好像不认识马一金,当看到是大BOSS的苏秘书时,立刻吓得禁了音,低下头连解释都不敢解释一声。
到了人事部,苏秘书连忙对马一金说:“马小姐别听那些风言风语,都是空穴来风!”
“嗯?哪一句啊,我刚才在电梯里想心事,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教训那几个女孩!”马一金装作一副茫然的样子。
她又怎么会没听见?尤其是听苏秘书这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一解释,更加确信那个“销售部的肖雨心”并非无中生有了。
谢过苏秘书,马一金直接敲响了刘凯的办公室门。
办公室门没有关,刘凯抬头见是马一金,抬头又看了一眼,确定之后忙起身欢迎:“哟,这是哪路春风,把马大主播给吹到我这里来了?”
“还不到上班时间就这么认真地工作,宇翔给你开多少工资啊!”马一金笑着边走进来边开刘凯的玩笑。
“那你真问错人了,舍近求远地来我这里问?”刘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请她坐。
马一金扫了一眼他的办公室,当看到那一排排写着大大的“人事档案”的档案盒时,眸子里滑过一抹暗暗的得意和轻松。
她坐下来,故作委屈地对刘凯说:“哎,路过你们公司,口渴了,想上来讨口水喝,结果他不在,我只好来这里找熟人咯!”
“好!我马上让助理送水进来!”刘凯说着就按了内线的电话。
马一金连忙按断了电话,嘻嘻笑着说:“我可不放心喝别人倒的水!”
刘凯一愣,只好点点头:“那我倒的呢?”
“多谢了!”马一金莞尔一笑。
刘凯无奈地摇摇头,“好,我去给美女主播端茶倒水。咖啡还是红茶?”
“咖啡,现煮的!Thankyou!”马一金冲她摆摆手。
看着刘凯的身影离开了透明的玻璃窗,马一金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那几排人事档案前,很快找到了“销售部”的人事档案。
可是当她看到“销售部”的人事档案足足有三大盒子时,顿时蹙紧了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