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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没想到的是,一场更倒霉的事儿正在等着我。
等我回到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区,费了半天劲儿才爬上六楼的时候,却发现我屋子里的东西全都在门外放着呢。锅碗瓢勺,衣服鞋子什么的到处堆了一大片,差点把楼梯都给挡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我赶忙拿出钥匙去开锁,可是钥匙居然捅不进去,看来锁也被人给换掉了。我顿时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也响起来了,我一看是房东打来的,赶忙接听,还没等我说话,里面就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封云亭你这个混蛋,已经六个月没交房租了,我说给你十天想办法,现在十天过了,也别怪我不讲情面,东西给你收拾东西锁我也换了你赶紧走人,不然我就报警把你抓起来。”
“陈姐,你就算让我走也要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吧,你白天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找房子,就这么把我的东西扔出来算是怎么回事儿,大晚上的你让我怎么办,你也太混蛋了吧,再怎么说我在这房子里住了一年多,咱也算是老熟人了,总有一点香火情,买卖不成仁义在,事儿做得太绝了有报应,你做出这种事儿来良心上过的去嘛,小心点出门口让车撞死知道嘛?”我说完之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也不是我不明白别人的难处,实在是这家伙有点太过分了,这么大晚上的把我的东西给我扔出来让我怎么收拾残局呀。那家伙可能是让我给骂急了想要骂回来,就一个劲儿的打电话,我哪能让她得逞,干脆给丫拉黑名单了。
“这可怎么办呢,我倒是好办,东西不好收拾。”我想了一下,就拿起手机给我的同乡顺子打了个电话,那货名叫顺子,其实命运一点也不顺,从小到大他都是个混子,中学毕业以后就开始在社会上流浪,后来看到人家都到燕京来混,他也就跟着过来了。
不过他在燕京混的不是职场而是赌场。
这我也没看他发什么财,到现在还在地下室里住着呢,他那边的地下室租金还算便宜目前一个月一千,除了阴暗潮湿狭窄耗子多人流杂之外,没毛病。所以我就想去他那里先安顿一下。顺子一看是我的电话,立即就接了,听了我的诉说之后,跟我一起骂房东不是东西,然后很善解人意的邀请我过去住。
我急忙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跑到楼下去买了个大个的编织袋把东西包起来奔着他家去了。
顺子跑出来老远迎接我,主动帮我扛着编织袋儿,说:“草,你也不说来看看我,现在遇难了想起哥们来了,不过没事儿,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亲不亲故乡人,你既然来了我肯定好酒好菜招呼你,我都准备好了,买两瓶红星二锅头外加四菜一汤,一进屋咱就开吃开喝,今天咱们一醉方休。”
我当时心里真的是很感动,顺子虽然是个赌徒,可他没什么坏心眼,也从来没拉着我去赌博什么的,还一个劲儿的劝我,千万别走上他的这条路,这就是一条不归路来的,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十赌九骗是真的,前段时间有个赌王出来献身说法,把所有的一切都给揭穿了,原来这里面的知识犹如汪洋大海一样。
别的不说,看香港以前那些赌神的片子嘛,那里面的东西看着玄乎,其实跟真正的赌术比起来,还是小儿科呢。以此情况来看,他干这一行肯定是没什么前途了,本来还指着这门手艺赢两把回去迎娶山杏过门呢。
山杏是我们老家的一个漂亮姑娘,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巴,长的秀气,鹅蛋脸,皮肤白里透红,身条细细溜溜,是十里八村的好姑娘,可纯可纯了,顺子说比那些整天身上穿名牌的妖艳贱货强了百倍,顺子说他就看上山杏了,这辈子也不想取那些城里的女孩,尽管她们天天粘着自己。
顺子这话也不是吹牛,我知道在赌场上的确有很多穿着打扮很时髦的女孩子缠着帅气的顺子,顺子跟他们睡,却从不往心里去,他一心就像赢两把然后赶紧回去迎娶山杏。可是,我们俩后来才知道,其实山杏早两年就来了燕京,而且还当了夜总会的小姐。
我进屋一看,屋子里热气腾腾的,中间一个破了洞的茶几上摆着个电锅,电锅里的水已经乌央乌央的开起来,发出一阵阵排山倒海的呼啸声,门口后面有两大袋子东西,还没有破包,两只老鼠围着它们转了好几圈,直到我们进来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你可别介意,我这里就这条件,人杂老鼠多,不过我保证这些都是干净的,因为我刚从外边买回来,咱们今天晚上涮羊肉。”
我呵呵一笑:“我就知道你说的四菜一汤是吹牛,就你这样的也能学会做饭,从外面买肯定来不及,没想到你果然是吹牛。”
“别的都是吹牛,但二锅头是真的,十块钱一瓶,咱俩对瓶吹,喝完保管你晕菜。水开了,赶紧把羊肉拿过来,咱们开始幸福生活。”
我忙着跟顺子一起把羊肉和青菜都摆在桌子上,然后顺子拿出来几个一次性的杯子,我们就倒上酒准备开喝。
这时候,门外忽然有人敲门,我看顺子忙着往锅里面放羊肉,我就去开了,迎面是一个穿着牛仔裤的长腿姑娘,一头乌黑利索的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小翘臀溜圆溜圆,顶多也就是二十岁吧。那感觉那韵味儿,青春逼人。让我很奇怪的是,这个季节她上身穿个韩版的小西服似乎还觉得冷,看着我打了个冷战。
“大哥,能给我点热水吗?”
“啊,没热水,我也好几天没烧水了,饮水机坏了。”顺子说。
“我要一点就行,还有半个面包,没水我咽不下去。”
“真没有,我还能骗你,水费才多少钱,我也不至于那么抠门吧。”顺子说。
“那,打扰了。”她本来是一个靓丽活泼的高中生形象,可此刻眼神黯淡,精神萎靡,在我面前长长叹气的时候,就像是饱经沧桑的农村大妈,这让我心里顿时感觉很不舒服。仿佛被触碰到了哪根神经一样。
但我知道顺子也绝对不是说谎,没有开水就是没有开水,所以我就和顺子坐下来喝酒聊天,我俩喝了一口之后,我就问他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顺子告诉我,这姑娘网名叫鼠妹,在这里住了两个月了,因为这间地下室的墙壁是用木板隔开的,所以隔壁房间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听到,她和他男朋友,一般都是白天吵架,晚上干那事儿,每天如此,风雨无阻,规律性很强。大约干了两个月,给他造成了很大程度的烦恼。
几天前她们吵了一场大的之后,男的应该从此就不见了,因为他白天听不到两人吵架,晚上也听不到这女孩子喊床了。尤其是晚上,老觉得少了点什么,搞得他最近也因此有点失眠。有一次他晚上出去买东西,还看到这女孩挨个饭店里面要饭。
“怎么会这么惨?”
“不知道,但我可没有闲情逸致管这样的闲事儿,住在这里的哪个不是穷人,我自己比她还穷呢,真心帮不上忙。”
“可今天咱们能帮上。”我也没问顺子是否同意,就拉开门走出去,来到隔壁,敲了一下门门就自己开了,我看到鼠妹一个人盘腿坐在床上,往一个一次性杯子里掰面包,眼泪啪嗒啪嗒的往杯子里面掉。
“不好意思啊,我敲门了,可是门开了,真不是故意的。”我诚恳的说。
“哦,没事儿,大哥,你需要帮助吗?”
我心里挺感动的,她都混成这样了还想着帮助别人呢,这么好的姑娘,比张曼之流强了百倍,怎么就要住在这种地方,连吃饭都混不上呢。
“哦,不是,你刚才不是要热水吗?”
“哦,有了吗?可惜我也吃完了。”她指着杯子说:“我用冷水泡的,那个面包太硬了,是三天前的了。”
“我只是想请你吃饭。”
“大哥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干那种事儿的,隔壁可能听到什么什么了,但那是我男朋友,不是别的什么,真的。所以还是算了吧。”
我见她为人那么直爽那么干练,顿时心里的好感又多了几分,于是赶紧摆手:“隔壁的确听到了,可他知道那是你男朋友,因此我来只想请你吃饭,也没有别的意思,只因为他看到你在外面要饭,不过如果你不愿意,那就当我没来过。”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这么不给人留面子的话,但我一点要伤害她的意思也没有,所以说的很自然。
“哦,原来是这样,我去。”她很利索的穿上自己的白球鞋从床上跳下来,跟着我走到隔壁的房间里面来。
鼠妹跟顺子说打扰了打扰了,顺子赶忙客气的站起来招呼她,又给她倒酒,说:“你是不是饿的身上冷,喝杯酒暖暖吧。”鼠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就低着头开始吃羊肉,就好像这是她自己家一样,半点不客气,而且是狼吞虎咽。
当时我的心里就是一阵黯然,忍不住想起了锦衣玉食的秦诗蓝和张紫萱之流,暗想,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的那么大吗,她们也只不过是出身好一点而已?而我,如果失业了,会不会混的跟鼠妹一样,甚至于比鼠妹更惨。
“你不如卖身,卖身的话一个月三五万呢,总比挨饿强。”
“我不卖身。”鼠妹一边吃一边说:“我以前想过很想去卖身,但我男朋友反对,我就没去成,现在也不想去了。我男朋友走了以后,我打算回理发店接着当我的洗头小妹,然后偷师学艺,没准以后能够当上美发师,甚至是设计师,你知道维达沙宣嘛,他就是个剪头发的。总之我不卖身,我懒得卖,没出息。”
“那傍大款呢?”
“昨天我还碰到一个,那家伙开两百多万的奔驰,我在饭店里跟他要一碗饭,他就让我陪他睡觉,其实我也不是处,也没什么。可我就是恶心他,所以他给的饭我也不吃。因此,我估计我也傍不上大款,这事儿我刚才还在想呢。”
“那你不行,你就傍我,我养你。”
“你女人太多了,我在隔壁和我男朋友每天听到你这里有不同的女孩子喊床,我男朋友还有点羡慕你呢。”
我觉得他俩的对话非常好笑,但我不但笑不出来,还有种要哭的感觉。把这么隐秘而伤自尊的话,用如此平淡正式的语气讲出来,双方还毫不别扭,这就说明他们的尊严在贫穷中已经所剩无几了。
我好奇的问:“鼠妹,你男朋友呢?”
“你知道我叫鼠妹,哦,他在隔壁听到我和男朋友说话了吧。”
“我听到你喊床比较多。”顺子耸了耸肩膀。
“我喊床不多,我一般都不愿意喊,只是为了宠着他而已,他就算再穷我也宠着他。你别看我们每天晚上折腾,其实也是太无聊太没希望了。”鼠妹有些哽咽的说:“我男朋友死了,他不坚强,他自杀了,不过我还是要活下去,我要在燕京活出个人样来,这才是我为什么不卖身不傍大款的原因。顺子哥,你也别想养我,你连你自己都养不起,我知道你的情况。”
“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工作。”顺子忽然拍了拍桌子:“为了这份工作,咱们干一杯,也为了咱们三个天涯沦落人。”
“不行。”我说:“你肯定让她去卖身陪酒什么的,你就没有个正经朋友。”
“谢谢顺子哥的好意,这跟自尊没关系,也不是我对这个职业有什么看法,其实卖也是凭劳动吃饭,没什么好丢人的。主要我觉得——它是不会有前途的。”
“去赌场洗牌。”顺子说道。
“这个可以,可惜我不会洗牌。”
“可以学,免费教一个月,我看你聪明,人也利索,应该没问题。不过也有的人脑子聪明,但是手笨,所以最后怎么样还是要看你自己,我只是给你牵个线。”
“我去我去。”可是鼠妹忽然又看着我说:“大哥,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大公司的职员,能不能提携一下小妹,我也想去上流社会看看。这样等以后,我才可以好好地理直气壮的嘲笑张超是个懦夫,我才能证明他错了。”
张超应该是她男友的名字。
“我也面临失业,不过我答应你,如果我能化险为夷,一定帮你的忙。你想做设计师,刚好我在一家时尚公司里面,或许能帮上你一点小忙也说不定。不过顺子你要答应我,不能让鼠妹误入歧途,那样她就回不了头了。”
“哦,我叫,米阳,阳光的阳。一米阳光。”米阳灿烂的笑着说。
就这样,我们一直喝到凌晨一点钟,三个人都喝多了。
第二天早上,我六点钟就起来准备去上班,临走的时候我敲开了米阳的房门,从口袋里摸出一千块钱,因为现在才五号,我觉得自己再怎么也需要八百元来开销,所以就给了她两百:“我暂时也在这边住,吃饭什么的,咱们三个一起就好了,希望你早日学会洗牌,我也可以化险为夷,让咱们再挺一挺吧,也许明天就会有日出呢。”
“嗯嗯嗯。”米阳丝毫也没跟我客气,就把钱给收了:“只要我不上班就负责做饭。嗯,封哥,疼也不要放开我好不好?”
我一愣,心想,是了,这应该是她对很想对自杀死去的男朋友说的话,所以尽管很突兀,很无厘头,我还是深深地点头:“一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