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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朝廷举行了隆重的太子册封大典。九岁的朱翊钧,成为了大明的储君。
贺六现在虽然无权,他身上却有着大明的镇山伯爵位。故而他亦参加了册封大典。
大典完毕,他跟众臣朝着宫外走着。
高拱忽然走到他身边:“老六,最近过的可好?”
贺六道:“啊,还好!只不过我上了年岁,身体大不如前了。”
高拱笑道:“身体大不如前?我怎么听说,老六你一顿饭能吃两只烤鸭子?我比你虚长四岁,都没吆喝自己上了年岁。”
贺六答道:“人和人的体质不同。高首辅您龙精虎猛,正是为朝廷效力的好时候。我的身子却是一天不如一天,五十来岁的人,倒像是风烛残年一般。”
高拱道:“罢了吧老六,我不跟你打哈哈。你随我来。”
高拱领着贺六,来到宫巷内的一处僻静地方。
高拱正色道:“老六,我要求你一件事。”
贺六装作一头雾水:“您?堂堂内阁首辅,求我一个赋闲在家的风烛残年之人一件事?”
高拱扶了扶自己的梁冠:“老六,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能不能别打哈哈?我高拱为官数十载,我承认,我做过不少的坏事。没有办法,在其位,身不由己啊!可我敢说,我亦为百姓,实实在在的办过几件好事!我不是严嵩,我的大节无亏!”
贺六轻笑一声:“呵,高首辅这是要跟我聊聊人生?”
高拱道:“老六,你别打岔,也别装糊涂。你起复重掌锦衣卫,是迟早的事。我求你,等我失势的那一天,你能念在我为百姓办过几件好事的份儿上,对我、对我的子孙手下留情。”
贺六收敛笑容:“这算什么,求我?”
高拱点点头:“是,我在求你。”
贺六凝视着高拱的眼睛:“那我要先问你一件事,当初派人烧毁徐老首辅府邸的,是不是你?”
高拱摇头:“我跟徐阶只是政见不合!没有私人恩怨!他已经致仕,手里没了权力。我为何要对他赶尽杀绝呢?”
高拱说的还真是实话。穆螃蟹火烧少师府,是为了替邵大侠报仇。跟高拱没有丝毫的关系。
贺六道:“好吧。我答应你。不过,高阁老现在执掌机枢,正得圣宠。说什么失势不失势的,都是没影儿的事儿。”
高拱仰天长叹:“月缺则圆,水满则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权势这东西,就像是空中飞舞的飘絮,说散就散!刚才太子带上太子冠的那一刻,我已经预料到了,我终将败给张居正!”
贺六装起了糊涂:“高首辅何出此言?如今内阁的大权都在你手中。张阁老除了教导太子读书,几乎不过问政事。”
高拱苦笑一声:“张居正,高明啊!曾几何时,我以为他不问政事是因为想通了,偃旗息鼓,不再跟我去争权!太子登基,我才想明白。其实,争是不争,不争是争!他每日泡在东宫,悉心教导太子,是在等!我常常自诩是官场争斗的高手。其实,在张居正面前,我只是个可笑的学童罢了!”
贺六扶了扶自己的伯爵犀带:“高首辅刚才说的一句话,其实我万分赞同。”
高拱问:“哦,哪句?”
贺六道:“你为官半生,做过坏事,也做过好事。可是大节无亏。你不是严嵩。严嵩是只贪银子不干事,你虽然贪权,却干事。你跟徐阶、张居正的争斗,归根结底,不过是政见不同罢了。”
高拱道:“老六,你能这么看我,我倍感欣慰。谢了!”
贺六摆摆手:“高首辅先别急着谢我。你虽然无亏大节,可你的同盟,司礼监掌印孟冲,却是个大奸大恶之人!若真有我重掌锦衣卫的一天,我绝饶不了孟冲。”
高拱道:“人生在世,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退则翻!我的船翻了,自己尚且不能保全自己。哪里有功夫顾及他人的安危?你要如何整治孟冲,我不会管。只要你能对我和我的家人高抬贵手,我就阿弥陀佛了!”
贺六在宫巷中与高拱一番深谈后,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香香挺着个大肚子,正在院中绣一只小孩肚兜。
贺六摘下梁冠,走上前去:“这肚兜绣的真好看。”
香香笑着说:“爹,男娃肚兜上要绣麒麟,女娃肚兜上要绣孔雀。我不知道我怀的是男娃还是女娃,我就干脆两样都绣了。”
白笑嫣在一旁道:“你最近天天爱吃酸的。酸儿辣女。生的一定是儿子。”
说完,白笑嫣替贺六接过梁冠,走到大厅,放到了帽筒上。
入夜,贺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白笑嫣问:“怎么了?从册封大典上回来,你就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
贺六道:“真是奇怪,高拱今天竟然向我示弱了。”
白笑嫣问:“示弱?他是怎么示弱的?”
贺六道:“他求我重新掌权之后,对他和他的家人高抬贵手。”
白笑嫣趴在贺六怀里:“六哥。我虽是妇道人家。可这些年,天天凑在官员家眷们堆儿里,也听过不少的官场掌故。我觉得,要是一个人在占优势的时候,对他的对手网开一面,手下留情。很有可能,将来他的对手会反戈一击,扭转乾坤!”
贺六叹了声:“唉,你说的对。当初夏严党争,不就是这样么?本来夏言老首辅占尽优势。严嵩朝夏言示弱,跑到他府上痛哭流涕,长跪不起。夏言老首辅心软,放过了他一马。没过两年,严嵩便反戈一击,至夏老首辅于死地!连他的子嗣都没放过。”
白笑嫣道:“所以说,六哥,你不能让高拱的几句软话哄住。”
贺六道:“不过,我还是觉得,高拱不是严嵩那样的人。而我,也不是心慈手软的夏老首辅!”
永寿宫中。
李贵妃刚刚哄着九岁的太子朱翊钧睡去。
朱翊钧睡前,脱下了太子冠服。
此刻,李贵妃两眼火辣辣的看着太子冠服,贪婪的抚摸着上面绣的那条龙。
她仿佛看见,自己穿上了太后的华服。在承天殿中垂帘听政,无数朝臣,朝着那层珠帘后的她,行跪叩大礼。
李贵妃自言道:“那一天,该不远了吧?”
作者注:垂帘听政始于汉朝吕后专权,不是专指慈禧老婆子。